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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托腮坐在石凳畔,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沈四那個人雖然剛正,但就是有這虎頭蛇尾的毛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她捻著手上的杏仁,說道:“您要是舍不得倒掉,不如去把隔壁顧世子也請過來一起去,上次我看他也扛著魚竿出府,說明也愛釣魚,你去約了他,他指不定會高興。”
顧家如今流露出較為明顯地想與沈府深交的意思,沈宓若是去尋他,他十有八九會歡喜的。
沈宓想了想,說道:“倒也是。”
沈雁便替他叫來小廝。
沈宓站起來道:“人家好歹是世子,還是我自己去好了。”
沈雁看著他精神抖擻地出了門。
顧至誠騎馬自營里回來,一路進了坊,正要拐進府里,忽見前頭空蕩蕩的巷子里迎面走來兩個人,認出來前頭那人是沈宓,連忙下馬招呼:“子硯兄這是上哪兒去?”
沈宓聞聲停住,見狀暗道了聲來得巧不如來得巧,立時笑著迎上來,作拱道:“原來是世子爺。明兒休沐,這不戶部主事盧大人約了我明日去莊子里釣魚,結果我們老四說好要來又不來了,方才聽小女說起世子爺也好此道,正想來尋您看看您有無興趣。”
顧至誠聞言,立刻道:“有興趣!不知子硯兄去何處垂釣?”
沈宓笑道:“就是東郊外我們府里的莊子上。”見他這副神色,心里頓時有了底,遂又說道:“世子爺若是賞面,明兒一早我們一同駕馬前去便是。”
顧至誠忙說道:“說什么賞面不賞面?難得子硯兄記得起小弟,那么明日一早我們就在坊口見。”
戚氏在房里張羅著丫鬟們分發新制好的夏裳,顧至誠忽然兩腳生風似的走進來。
“快預備預備,明兒我要去西郊垂釣!”
戚氏一聽懵了,“明兒不是說好了隨我回娘家嘛,又去垂的哪門子釣?”
“改日去改日去!”顧至誠擺手道,“你不知道,方才我在府外正好遇上了沈二爺,他們明兒去西郊垂釣,約好的沈四爺又不去了,我就剛好補上了這個缺兒。”
戚氏聽到是沈宓,說不出什么心情來。鎖眉覷著他,“瞧你這德性。”
“父親要去哪兒?”
兩人正說著,顧頌走進來。
顧至誠遂把方才遇見沈宓的事又給說了。完了道:“我看你最近像是鉆進了書堆里,沈二爺是很有學問的,你要不要一起去,也跟著長長見識?”
顧頌聞言蹙了眉。
沈雁回了碧水院,便讓胭脂去打聽打聽沈宣為何爽約。自打設局讓劉嬤嬤等人鉆過之后,她便讓胭脂有意識地掌握了些消息渠道,如今雖還在逐步完善之中,但二房并不缺銀子,只要付得起時間,想要搜羅些不那么隱秘的事情,并不屬十分艱難。
晚飯后胭脂就得了消息進來:“伍姨娘不知怎么突然病了,便就求四爺明兒在家里教教三少爺習字。”
說著意味深長地看向沈雁。
自打上回沈宓喝酒勸過沈宣一回之后,沈宣與陳氏之間就像云開日出氣氛好轉了很多,據說一個月倒有二十天歇在陳氏屋里,這對陳氏來說簡直是浪子回頭,在伍姨娘進門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的事,于是陳氏最近很得意。
妻妾之間自古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陳氏一得意,伍姨娘就沒意思了。
這回突然生病,八九不離十是伍姨娘的花招。
胭脂雖然說的含糊,沈雁卻因前世跟秦壽那些排行二三四五的侍妾們終年酣戰不休,早就明白透了。
不過伍姨娘不耍花招才奇怪,這是四房里自己的事,也就暫且不去理會她,知道就好了。
翌日早上,沈宓在府里等到了盧錠,便就讓人給沈雁駕著輛馬車,然后與盧錠騎著馬準備出發。
因為還要與顧至誠會合,于是馬車暫且停在坊內榮國公府門前大香樟樹下。
沈雁穿著干脆利落的襦衣長褲,脖子上套著那赤金項圈,頭上戴著遮陽的薄紗幃帽,撩開面紗坐在車頭,默默打量著與沈宓交談的盧錠。
盧錠比沈宓大四歲,年過而立,一身藏青色長綢衫,戴著笠帽,恬然立于車下,兩撇小八字須修得很整齊。相較于沈宓的倜儻,喜歡仰頭暢笑的他端正豪爽,另有一股靜看滄海桑田的豪情。
沈雁對盧家知之不多,因為盧家沒有女兒,只有兩個兒子,兩家又隔得遠,沈宓與他的交往常常是在府外會館或茶肆,要么便是像今兒這樣找個地方垂釣。
但是她也知道大略情形,盧家祖籍在章州,算是本地的鄉紳,也有良田千畝。盧錠是次子,前朝及第之后放過外任,之后戰亂四起,也曾顛沛過一段時日,后來沈家被啟用,朝廷又放榜廣開言路,沈宓搭了把手,盧錠便以一篇稼穡論論賦重入了官場。
這樣一心致力于農桑的人,會貪墨莊戶賑災款的機率很小。
盧錠側耳傾聽沈宓說著話,又抬眼將目光投過來,微笑道:“雁丫頭今兒總盯著我瞧,可是覺著盧叔今兒這副打扮不妥當?”
沈雁掩飾地打了個哈哈,抻直了點身子,說道:“我瞧著盧叔紅光滿面,怕是近日要有好事了。”
盧錠仰頭大笑起來,指著她道:“這丫頭從小嘴皮子就利索,如今是更見功力了!”
沈宓也不知道自家女兒怎么這么會討好人,一面笑著謙辭,一面咳嗽著看過來。
還好榮國公府的東角門一開,幾匹馬已經前后腳出來了。
為首的自然是顧至誠,相至見了禮,沈雁再一看他身后那人,一雙眉立時挑起來。
顧頌看到車頭上坐著的沈雁,一張臉頓時也繃緊了!
他可沒想到沈雁也會去!
他騎在小馬駒兒上,冷冷地投過來一眼。
沈雁只覺好笑。進了馬車,拉了簾子。
不管他們倆多么地不愿意看到對方,這趟出行在幾個大人眼里都是很愉快的旅行,沒有人在乎他們之間的別扭,打完招呼之后,一行人就往西郊外迤邐而去了。
花了兩刻鐘的樣子到了西郊,沈雁也經不住車窗傳來的莊稼氣息的,開了車門坐上車頭,撩開幃帽打量起四處景致來。
顧頌走在大人們的末尾,聽到馬車處傳來的動靜,扭頭看了眼,等見到沈雁像個男孩子一樣坐上車頭,不由又露出幾分鄙夷之色。
那是車把式坐的地方,簡直臟死了,她居然也坐。
又兇又尖牙利嘴又一點都不溫柔,顧頌心里,不由更加的不屑起來。
很快到了莊頭,這里有給沈家人住的一座獨立四合院,收拾得非常干凈,又不失農家風味。
顧家的祿田都在京外各省,平日并沒有機會來地頭田莊,顧至誠還好,少年時跟著父親南征北戰過,顧頌卻是百般的不適應,下了馬看見地上鋪的并不是青石板磚,已是不滿意,停住穿著不沾一絲塵土的錦繡小靴的腳并不走,等到顧至誠回頭,他才又踮著腳尖,咬牙踩著土地上的小石塊進了院門。
院子里養著只看門的大黃狗,還有一黑一白兩只貓。
大黃絲毫不怕生,看見沈宓帶著人進來,便垂著口水撲上來,沈宓喝斥了他,招呼盧顧二人進屋。它便又轉頭又去撲沈雁。
沈雁嫻熟地抬起兩手接住了它兩只前腳,然后親昵地摸了摸它腦門兒,放下來。不料它來了勁,跳下又往顧頌撲來。顧頌如臨大敵,抽出腰間的折扇敲向它伸來的爪子,只聽汪嗚一聲慘呼,大黃委屈地望著沈雁,然后帶著慘叫聲一瘸一拐地走了。
顧頌嫌棄將手上打過狗的扇子扔了出去,又緊皺著眉頭奮力地撣著衣襟上看不見的灰塵。
沈雁往莊子里來的多,跟大黃很是熟稔,見狀忍無可忍,看一眼已然進屋了的大人們,走過來揪住他袖子:“你少裝模作樣!若再敢動這里的貓兒狗兒一根汗毛,仔細我潑你一身狗血!”
顧家的小廝連忙上來救駕,奈何沈雁也不是他們隨便能動的,又怎敢用強?
顧頌渾身緊繃,瞪著近在咫尺的她,一雙圓睜的眼也像是要噴出火來。
沈雁分毫不讓,想他自幼習武,方才那一扇子下去,大黃還不知道腿折了沒有!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兩邊下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是又不敢上前拉架,只得干著急。
這時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又開啟,沈宓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顧頌瞪著沈雁,咬了咬牙,奮力將她一推,正起了衣襟。沈雁也推了他一把。這一推之下,他那身上好的月白綾袍子上便已經落下了幾個淡淡的黃指印,他呲牙正要與她理論,沈宓與顧至誠盧錠幾人已經提著魚竿走了出來。
“你們怎么了?”沈宓當先問道。
背對著后方的沈雁沖顧頌回瞪過去,瞬間里燦若春花地回過頭,拍了拍手上塵土,從容與他們笑道:“小世子被大黃嚇著了,我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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