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一度還根據韓稷的話有了個大膽的推測,就是韓家之所以這么多年沒有立嗣,恐怕跟韓稷與鄂氏的矛盾也有關系,再想想,莫非是魏國公夫婦有意把爵位留給韓耘,所以最開始他才會決心幫助楚王?
其實從韓稷身上得來的這些線索并不難判斷,世上偏心的父母也不只一個兩個。不過如果這是真相,那么她倒是也因此有了疑問。
一是韓稷為什么會想要跟韓耘爭奪這世子之位?據她了解的情況來看,他完全有能力自己掙得一身富貴,并不是那種會完全指望祖蔭的二世祖,而且韓耘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她心目中的他,應該是完全能做把讓出爵位給同胞弟弟的人。
退一萬步,假如他真是這種人,那么他又為什么會對韓耘比從前更為關照?難道在他想要占據爵們的同時,他還是個兩面三刀虛偽善變之人?
想想他往日在她面前連假笑也不肯露過一個,她實在無法相信他是這么復雜的一個人。
但說到底,最讓她放不下的還是他額上那莫名其妙得來的一道疤。
她親眼見識過他的騎術,武藝,以及應變能力,不止是他自己,就是他身邊的陶行他們也個個都機智英武,韓稷就算身為世子——就算得來這道疤時還不是世子,他也是國公府的大爺,什么情況下幾乎全能的他會讓自己從馬上摔下來?
就算不小心摔下,他也絕對有辦法避免受傷。
可他還是傷了。不但傷了,在她面前還不愿提及。
當日去戲園子因為事先不知道會遇見他,所以見面后一門心思都放在他當了世子這件事上,并沒有來得及分心思去細想這些。但是這幾個月,拜他那嚇死人的親昵舉動所賜,她得以好好地捋了捋他身上的這些疑點。
韓稷乍聽到她這話,也頓了頓,片刻才回道:“他是我弟弟,我耐心點是應該的。”
沈雁笑一笑望著他,并不再說什么。只折了片竹葉在手里。說道:“你找我什么事?”
她這么戛然止了。韓稷反倒有些不舒服了,很明顯她就是有著什么想法,可她怎么能不說呢?
不過她不說。他眼下又不能逼著她說。
他瞥了她一眼,環胸道:“上次我跟你說過我跟家母之間有點矛盾,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
沈雁怎么會不記得。但是聽他果然提到這個事,她又不由多加了份心思。說道:“記得。又怎么了?”
韓稷眼里有了郁色,他道:“你去過我的頤風堂。是知道我房里沒有丫鬟的,但是最近家母借了我們老太太的名義往我房里送了幾個丫頭進來,不知道你有沒有什么辦法給我,讓我能弄走她們?”
沈雁微怔。頤風堂里沒有丫鬟她自是見識過的。眼下說到他居然使喚個小廝侍侯她洗漱的事她還忍不住郁悶,這么說來他屋里不設丫鬟乃是因為私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瞞著府里人,至少是瞞著鄂氏的?
這雖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細想之下卻又極合理,韓稷想借楚王奪世子之位肯定是覺得靠父母無望才會出此下策。既如此,這件事他當然得瞞著家人。不過綜合他提供的這些線索,他跟鄂氏的矛盾乃與爵位傳承有關也就更加證實了幾分。
如果這是成立的,那么鄂氏會往他身邊塞丫鬟也就不稀奇了。畢竟這丫鬟塞來做什么用的她很清楚,一旦她們得了逞,成了他的通房,那么韓稷要想再尋門家世不錯的女子成親就艱難了。而他如今心里又已經有了人……
想到這里她微微一頓,收了收心神。
他如今有了心儀的對象,那就更加不能馬虎,這種事極容易產生誤會,一旦控制不好還很有可能讓喜事變成不幸,韓稷會憂心,倒是正常。
想到這里她瞄了韓稷一眼,“那幾個丫頭,長的怎么樣?”
韓稷面上赧然,睨她道:“不怎么樣!”
沈雁笑起來:“既是不怎么樣,那有什么好擔心的?世子爺您如今爵位有了,年歲也不是很小了,令堂就是塞幾個漂亮丫鬟到你房里也正常。既然她們長的不怎么樣,這就說明連通房的可能也沒有,你喜歡就放近點兒,不喜歡就放遠點兒,多大點事。”
韓稷聽到她說起通房二字來面不改色心不跳,面色黑了些。但眼下解決問題要緊。他憋了會兒,輕咬著后牙,又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有兩個還挺會來事兒的。”說完又立刻把目光對著她:“但那絕對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沈雁挑著唇:“那你喜歡的是什么類型?”
韓稷目光在她臉上溜了一圈兒,忽然一只手越過她肩膀,撐住她身后的翠竹:“當然是世間少見的類型,比如說妖精。”
四面都有陶行他們暗中盯著,不怕會有人突然闖過來。
沈雁忽然間被他縮小了距離,一顆心像是停在胸膛。
她使背部后仰抵住竹子,瞪他道:“什么意思?”
韓稷望著她,忽然笑了一下。
沈弋在花廳里坐了半晌,跟華氏推說去透透氣走了出來。華氏因著沈雁的囑咐,正巴不得她自己走動,除了叮囑不要走遠,自然沒有什么意見。
一路沿著廡廊往東走,到了先前與沈雁薛晶她們倆分道之處,她不由停了腳,在穿堂內為讓賓客歇腳而設下的桌畔坐下來。
如果她猜得不錯,沈雁她們先前正是往前方去的,看方向那邊與東跨院也距離不遠。自打遇見房大奶奶,她已經無心去關心沈雁薛晶的去處,她只在心里想著,房大奶奶來了,那么房昱呢?
她聽說他跟諸家兄弟們交情甚好,這樣的日子,他必然會來的罷?
一想到上次在府里后園門口偶遇的那一幕,她心里便忍不住狂跳。
她不知道老天爺是眷顧她還是只為逗逗她,從那之后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偶爾聽說會與沈宓請教棋藝,但至今為止并未曾再踏足沈家,當然,也或許來過,只是她并不知道。
原本她也在認命地等待與他再見面的機會,可是從側面打聽來的沈雁與韓稷的關系讓她肉跳不已,如果她不主動,那就只要等著讓二房壓長房一頭,就等著她日后在她這世子夫人面前低聲下氣地陪著笑行著禮!
倘若她成了閣老府的長孫媳婦,背后有著德高望重的房閣老撐腰,她不就可以在二房面前挺直胸膛,更可以名正言順地力主讓沈芮繼承沈家家業了嗎!
所以她主動提出來要跟華氏出來赴宴,因為她知道,她十有會遇見他!
只要能遇見他,她就有把握能抓住他的心。
而方才偶遇了他的母親,豈不更算是驚喜了嗎?
春蕙見她默坐不語,目光卻又頻頻地扭頭往東邊看,不由道:“姑娘是不是要尋什么人?”
沈弋凜了一凜,喝了口冷茶壓壓心,起身道:“我們往那邊天井里走走去,方才瞧見雁丫頭她們往那頭去了,我們去找找她。”
天井這里,沈雁背抵著竹子,忍著被他的氣息弄癢癢了的耳鬢,豎眉撂狠話:“再近一寸,信不信我掐死你!”
韓稷將手收回去,抱著胸站直,斜眼睨著她。
沈雁拂拂衣袖,呲牙在他面前揚了揚拳頭,抬腳便要走。
韓稷將她一把拉住:“干嘛去?”
沈雁一腳踹在他膝蓋上,他嘶地一聲放手蹲下來。
沈雁拍了拍巴掌,轉身要走,忽然間哪里傳來聲哨聲,韓稷忽地撲上去將她勾回來,捂住嘴。
沈雁兩眼似刀子似的瞪著他不住掙扎,他也不做聲,就指了指竹子縫隙。
透過這縫隙可以看到,這時候穿堂那頭竟然緩步走過來幾個人,后頭跟著的自是下人,而前頭走來的那人緋衣素裙,梳一頭天仙髻,眉畫如仙美似天仙,而行動氣質皆透著出身大家的高貴優雅,竟然是沈弋!
沈雁看到她,頓時安靜了。
這里是靠近男客所在的東跨院與主院之間的天井,她怎么會跑到這里來?她自己是因為剛才和薛晶找韓耘而誤闖到了這里,難不成她也是誤闖進來?她高貴優雅的沈大小姐,會容許自己輕易這般的出錯?
沈雁收回目光想了想,跟韓稷道:“不能讓她看見我,快帶我避開!”
韓稷點點頭,借著沈弋那邊有樹干遮擋,挾著她便退到了竹林后一處半人高的影壁后。
說是影壁,其實就是堵鑲了些鏤花窗的矮墻,應該是用來做屏障用的,用以遮擋這邊一排放置廢舊雜物的雜房。因而墻下還散落著幾只小杌子和幾只簸籮。
韓稷從懷里取了帕子鋪在小杌子上,然后按著她坐下。自己則透過墻上的一排鏤花打量著外頭。
沈雁也趴在墻上打量。
沈弋到了廡廊下,并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在能夠探首望見東跨院的地方停步。
這時候東邊正有隱隱的琴瑟聲傳來,沈弋側耳傾聽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