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頭經過的諸家仆人許是瞧見了她,便跨步從另一方走過來,跟她施禮道:“姑娘可是迷路了?那邊是東跨院了,可用奴婢引路帶姑娘西跨院去?”
沈弋默了一下,說道:“那敢情好。”說著目光往對面瞟了一瞟,又狀似無意地道:“不知道這是何處傳來的琴音?這般悅耳,想必出自大師之手了。”
這丫鬟笑道:“姑娘不知,這撫琴之人乃是我們三少爺,而旁邊伴奏笛音的人則是房閣老家的大少爺。”
沈弋默了有半刻,像是屏息了似的,久久才笑了一笑,說道:“原來是爺們兒在此。我果然是莽撞了。我知道怎么回去了,你們去忙罷。”
丫鬟們見狀,便也就告退離去了。
今兒府里的事情很多,她們是不可能就這些小事多做糾纏的。
沈弋在廊欄上坐下來。
墻下的沈雁眉頭卻已經皺成了個肉疙瘩。
房昱?沈弋迤邐到此,莫非正是沖著房昱而來?
她跟房昱理論上應該只在去年九月見過一次面,而且還見得倉促,以至于她根本就沒有把他們前世的緣分跟這世扯到一起,難道說就是那一次的邂逅,沈弋就已經動了心思了?
再想想這幾個月里她與魯振謙那點破事兒,她的心也不由沉了沉。
房昱比起魯振謙來自然強出不少,可是關鍵是她這么樣見異思遷合適嗎?從她在馬車里那副形容就可以看出來她還在避著魯振謙,既然避著,就說明多半還有什么話沒說開,她現在就開始盯著房昱,她的德行呢?
原先以為這世里沒有了沈瓔搗亂。她跟魯振謙好歹會順利走到底,而如今看來,前世里沈弋沒嫁成魯振謙,恐怕并不僅僅是沈瓔插足所致,而是沈弋自己弄出來的鬼!
她就這么想要嫁給房昱?
沈雁悶了一胸腔的氣。雖說這是長房的私事,可如今大家未分家,而就算是分了家大家也是沈家的人。難道她這么樣胡鬧。不是在給整個家族找麻煩嗎?
她忍不住又抬眼望出去,誰知道正碰上沈弋往這邊瞅來,韓稷連忙將她按趴下。咬著她的耳朵道:“別動!”
沈雁靠墻坐在杌子上,看著跟自己的臉相差不過一根手指的他,瞬間連呼吸都止住了!
他靠得這么近,簡直連心跳都傳到了她的手臂上。難道他不知道要避嫌嗎?!
“你,離我遠點兒!”她呲牙道。
他頓了下。退了退,但也只是從一根手指的距離退到兩根手指的距離而已。
沈雁抬腳作勢要踹他,被他一手捏住,又湊了回來。以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幽幽地吐氣:“我房里的丫鬟們怎么辦,快教我。”
那氣息像是把羽毛似的,撩得沈雁皮兒都在顫。她咬牙撇開頭道:“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他忽然抓住她握成拳的手,漫聲道:“看。你的手都在顫,你那么狡猾,連朝廷里什么事情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對付幾個丫頭?你的事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你要是袖手旁觀,我到時候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沈雁覺得自己整個人簡直要炸了。
眼一時刻等著抓她和韓稷小辮子的沈弋還在外頭,他就敢這么樣放肆,是瘋了嗎?
他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她咬了咬牙,將手從他手中掙脫出來,然后一把揪住他左襟:“瞧,你的心不是也在跳!既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你告訴我,你母親為什么塞通房給你,她為什么不讓你當世子?你額上那道傷,是不是跟她有關系?你把這些全部告訴我,我就承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韓稷定定地望著她,將壓在她身上的左肘移出來,但俯在她上方的身軀不動,垂眼望著她:“她不想讓我當世子,是因為我不是她的親生兒子,我額上的傷是她砸的,至于她塞通房給我,是不想讓我娶你。”
他的薄唇就在她臉部上方微啟,近到沈雁甚至能看清他鼻梁上的絨毛。
沈雁的心臟快要跳停了,娶她,娶她,那他的意思果然就是說……
難道她猜的沒錯,他說的喜歡的那什么姑娘,真的就是她?
她望著面前這張臉半晌,壓在他胸口的手忽然抬起來,往他臉上狠掐了一把。
他驀地僵住,繼而黑了臉:“你做什么?”
“測測你臉皮有多厚。”她慢吞吞地。待涌上心頭的那股熱潮緩緩地平息下去,心里也不再翻涌得像是要跌倒了,然后才推開他坐回板凳,睨著半跪在地上的他說道:“小小年紀不學好,你才多大?就談什么娶妻。”
韓稷咬著牙,忽然又做餓虎撲羊之勢撲了上去,緊抵著她在墻下,咬牙切齒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我小小年紀?你以為你很大?你聽著,我不但要娶你,而且是等我父親一回來我就要立刻娶你!你要是敢喜歡別的人,我立刻殺了他們全家!”
沈雁屈起膝蓋往他腹中一頂,說道:“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我說過愿意了嗎?”
要表白就好好表白,弄點花前月下什么的給她看,又不是流氓土匪,求個愛都要喊打喊殺的!
韓稷吃疼跪在地下,恨恨地抬頭望著她。
沈雁索性彎下身子,抬手握住他的下巴,說道:“要么有本事你就帶著中軍營幾萬大軍包圍沈家,直接來搶親。”
韓稷倒也不再動,因為下巴擱在她柔軟的掌心上,那觸感竟很好。
他瞪著她:“你為什么不肯嫁?難道你想嫁給楚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沈雁嗤地一聲收回手,正色道:“你說你不是韓家的親生兒子,可是我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聽聞過半點風聲,如果你是抱養的,那么為什么令尊令堂要抱養你?而為什么連榮國公夫人她們也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按照你們幾家的關系。他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再者,如果你真的是抱養的,為什么皇上還要欽封你為世子?就算他不知情,難道貴府老夫人和令堂不會道出實情阻止嗎?是什么原因致始令堂甘愿撇棄自己的親生子而把世子之位讓給嗣子?收養養子并非丑事,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使你們家要死死地瞞著這件事?
“你亂七八糟說這一堆,你讓我怎么會同意你娶我?”
韓稷真是一臉晦氣。
他原本并沒想就這么告白的,只不是情到濃時有些話自然而然就出來了。他覺得這樣也好。反正他這輩子只認定了她,早一步晚一步讓她知道都沒有關系,而老天爺既然安排了這么一個時機給他。他也沒有再遮掩的理由。
但是他萬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她還能保持清醒抓他的話柄,一般情況下女人在這個時候不都容易失策一些嗎?他喜歡上的到底是個什么鬼?不但從頭至尾就沒讓他覺得得意過,就連這種時候都能夠迅速反應過來壓他一頭!她莫非真是只妖精?
他盯了她足有半晌,后槽牙漸漸咬緊。
“說呀!”沈雁挑著唇角。聲音里帶著冷冽。
想憑這么樣兩手小花招就把她騙走當媳婦兒,可沒那么容易!
韓稷一屁股坐在杌子上。低頭薅了薅頭發,抬頭道:“是不是我說了實話你就嫁給我?”
沈雁睞著他:“是不是我不答應你就不說實話?”
韓稷無語凝噎。
他在她面前從來就沒有占過什么便宜,也許從北城營外被她暗擺了一道還不自知的時候,老天爺指給他的煞星就已經在她身上顯靈了。
他一度真的很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一個小丫頭而已,居然讓他屢屢敗北,但他發現每每當他準備棄她不顧的時候他又總是難以如愿以償。他越是失敗越是想找回場子,越是想找回場子又越是失敗得多。到后來,竟然是主動棄戰心甘情愿地受她俘虜。
這么說可能有些肉麻,原先他也覺得肉麻。可是當你發現這一切都是來自他身上每個毛孔每一部分血肉的最真實的反應,一切便都自然起來。就像他原先想到對她動心會臉紅,而如今眼目下,他卻只想把自己的心掏給她。
連心都可以掏給她,又怎么可能會想跟她瞞住自己的身世呢?
他輕咳了一下,說道:“我確實不是韓家的孩子,十六年前……”
正說到這里,不知何處忽然又傳來聲哨音。
韓稷凝眉止住,按住她往窗外看去。
這時候沈弋已經站了起來,而廡廊那頭正走來兩名仆人,當先的是個嬤嬤,正跟沈弋說著什么。就見沈弋點了點頭,回問了她幾句,而后與丫鬟們走了出去。而這嬤嬤卻帶著一臉殘余的笑意往這邊走來!
沈雁捉住韓稷衣襟的那只手不由一緊,已完全沒有心思去聽他解釋了!
看模樣這嬤嬤很明顯是往這邊走來,她只要走到這邊,那么她跟韓稷的行蹤就絕對會曝露!到時候沈家二小姐跟魏國公世子躲在墻下幽會,這種事弄出去還不弄得人盡皆知?那沈家的名聲可就都讓她給毀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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