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上正在華氏屋里看辛乙寫的那方子,門外福娘就進來道:“姑娘,龐阿虎門外求見。”
龐阿虎來求見,必然是有要事。
沈雁準備起身。
華氏疑惑地道:“這個龐阿虎是什么人?”
沈雁頓了下,說道:“他是咱們坊外開茶館的,那年想開鋪做生意,被人騙了錢去,我正好路過去廟里上香,看他挺可憐的,想著解人一難也叫做善事,就給了他張銀票,沒想到他果然知恩圖報,平時總會給點小孝敬什么的,又非要分給我幾成干股。”
兩世為人,她撒起謊簡直已張口就來。
華氏也沒曾懷疑她什么,聽說她還是幫過人家的,心里也覺寬慰,便就道:“人家開個鋪子糊口也不容易,你去貪人家的孝敬做什么?還分股,一個小茶鋪子,能掙多少錢,你仗著資助過人家就要人家的股,丟不丟人?”
“我沒收,但他每個月要進府跟我報帳,我也攔不住他。”沈雁道。
既然不是什么壞人,沈雁也是個有分寸的。華氏掃了她一眼,便就道:“你去吧。”
沈雁穩步出了正房,等到華氏看不見,才又拔腿往前院去。
龐阿虎已經在偏門下等著了,福娘將他帶到前廳,他便就跟沈雁道:“韓世子來了,在茶館。”
他來了么?
沈雁心下立時一暖。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她這里正要找他呢,可巧就來了!
想了想,她扭頭跟福娘道:“去跟奶奶說聲,就說龐掌柜請我去茶館里對帳呢。我去瞧瞧。”又著重地道:“記得盯著我后頭,看看有無人跟隨。”那日她甩了那么些重話在沈弋跟前,她還得防著她盯梢呢。
福娘甚知分寸,立刻就上正房回房去了。
沈雁這里便就帶了碧琴青黛乘轎出了門。
韓稷這幾個月里雖然沒找沈雁,但卻早已經韓稷成了三福茶館的常客,因為這位新晉世子爺的捧場,茶館里生意也變旺起來。
一開始龐阿虎還擔心自家的廟太小。裝不下這尊大菩薩。又聽說這尊菩薩對吃喝還十分講究,一度誠惶誠恐。
直到韓稷主動招手讓他們過去,教他們辯茶沏茶。全程竟沒有半點不耐煩,而往往教完之后又拍拍屁股走了,到下一次來又如是這般,于是漸漸的大伙也放松了下來。龐阿虎見他一直沒提到要見沈雁,也就沒曾特地去稟告她。
現在他盤腿坐在后院里獨辟出來的“雅室”里。一面品著立在羅漢床下的伙計孫茗遞來的茶,一面隨意地打量著對面墻上一幅字畫。
這間屋子原是龐阿虎打算給老娘住的上房,但在韓稷來了幾次之后深覺不弄個單獨的茶室出來給他太不像話,茶館里賺不了多少錢。但他給沈雁辦事那油水卻是很豐厚的,于是前兩個月他便咬咬牙花五十兩銀子在后頭巷子里買了座兩座的小院子另住,而將這里重新收拾了出來。
雖說是“雅室”。但因為條件有限,也不過是擺了幾件收回來的梨木家具。一張胡床,一張屏風,外加了幾件字畫幾盆花草而已,不過這么樣收拾出來,卻是也勉強看得過去了。
孫茗看他慢悠悠地只管喝茶而不說話,不由道:“世子爺嘗著怎么樣?這茶味可還中?”
韓稷放下茶杯,輕晃著里頭的茶湯,垂眼道:“茶色還淺了點。回甘也不足。”
孫茗有些沮喪。
卻聽他又接著道:“不過有進步。”
孫茗高興地作揖:“多謝世子爺夸獎。小的會再努力的!”
沈雁在簾子外站了站,透過湘妃竹串成的門簾見到孫茗要出來,便就咳嗽了聲,命青黛打了簾子步入。
韓稷見她冷不丁地進來,一口茶吞得急了些,小嗆了口。
沈雁伸出手往他背上輕拍了幾拍,等他勻過氣,便就順勢在他對面坐下,拿了顆紅棗吃起來。
韓稷沒好氣地頂著張咳紅的臉睨她:“進門之前就不能讓人通報通報?”
“伙計又不是女的,還用得著通報什么?”沈雁笑嘻嘻地,答得順暢又自然。
韓稷無語了。但他想了想,馬上又斜著眼望過來:“你這話不對。”
沈雁揚眉:“有什么不對?”
韓稷挺直腰,一本正經道:“你該知道,不管在里頭的是男是女,你都可以直接進來。”說完眼角瞥了瞥站在屏風那頭的丫鬟們,又看著她,壓低了聲音道:“而且是隨時。以后只要是我在的地方,你都可以隨便進,誰要是敢攔你,我幫你打折他的腿。”
沈雁嘴角抽了抽,牙酸得連棗子也吃不下去了。
但她今兒卻沒興致跟他斗嘴皮子,她喝了口茶,說道:“你怎么來了?”
韓稷覷著她,“我順路。”
沈雁放下杯子,說道:“那你這路真是順的太好了,我正有事要找你。可記得上次在行宮里的時候,我托辛乙開了個方子?效果還挺不錯的,但是又還沒有完全達到效果,所以煩請你回去轉告一聲他,請他近期再到我府上看看。”
“方子?”韓稷睨著她,“什么方子,我怎么不知道?”
沈雁就不信辛乙沒把這事告訴過他。不過說好了今兒不斗嘴,她就費事糾纏了。她說道:“就是上次他來給我看傷的時候,我請他開的方子。”
韓稷目光剎時變得冰冷:“就是那什么生子秘方?”說完他兩眼又如鉤子似的扎到她眼底:“你要那種方子做什么?我身體好得很。相國寺的方丈給我算過,說我這輩子至少有三子二女。你說你還要那個東西干什么?”
沈雁粉臉一沉,抓了把棗子甩手砸過去:“你有幾個兒女關我屁事!”
“怎么不關你的事?”韓稷伸手穩穩接住那些棗子們,掰開塞了半個進她嘴里,臉上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眼里還有著藏不住的得意:“反正這件事你不用著急。要是不信,我帶你去相國寺算算,保證算出來你也至少是三子二女。”
沈雁冒煙了。
她猛地拍起了桌子,豎眉指著他罵道:“姓韓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這樣輕薄我!”說罷抓起桌上的茶壺杯盤一股腦兒擲過去,一雙杏眼也瞪得老圓,并且抬腳下了地就要走。
韓稷見她動了真怒,連忙撲上去將她摟在懷里,就地打了個滾倒在地上,然后抬手輕捂住她的唇,啞聲道:“別說話,仔細丫鬟們闖進來了。我知道我輕薄了,是我日夜將與你的事擺在心上,有些話不覺就說出了口來。你別走,再陪我一會兒。”
沈雁在他身上咬牙瞪著他,雖不能說話,那雙眼卻活似能直接把他給碾碎了。
韓稷凝視著她雙眼,將唇輕輕覆上她額頭印了一印,才又緩緩將手放下來。
才半跪著準備站直,她卻趁著這時往他腰腹狠命踹了一腳!他立時悶哼一聲跌坐在地上。但抬眼看到她并未走而是順勢在腳榻上坐下來,他卻又忍痛笑了,就地挪過來,伸手撿了她剛才因翻滾而脫落在地上的鞋子,看了她一眼,捉住那只小巧的蓮足穿起來。
沈雁掙不脫,氣得又往他當胸踹了一腳。
他也無所謂,好像隨便她怎么蹂躪都甘之如飴。
沈雁說不上什么滋味,唯獨清晰的感覺是被他吻過的額頭燙到灼人。
“我知道你找辛乙做什么,回頭我跟他說便是。”韓稷給她穿好了鞋,又順勢將打翻的小方桌放好,然后打橫抱著回神后如小螃蟹一樣張牙舞爪拼命掙扎的她放回原處坐下,才又回到自己坐處,重新提水拿壺沏了茶,如此說道。
完了又望著她:“我剛剛才跟房昱吃完茶過來。很顯然房昱對沈弋已經傾心,我聽說房大奶奶也對沈弋頗有好感,照著房貫跟沈二爺的交情,恐怕上門提親是早晚的事。你如果有什么要做的,我幫你來辦。”
沈雁城池盡毀,心里早窩了股恨不能殺之以泄恨的怒氣,但聽他突然提到這個,又只得暫且將這股氣壓下來,她咬了咬牙,瞪著他:“你若有誠意幫我,就先幫我把辛乙找過來!否則別跟我談什么誠意!”
韓稷睨著她:“那你答應嫁給我。”
沈雁起身便走。
韓稷連忙伸手將她拉住,瞪了她一眼,咬牙喚道:“陶行可在?回府去告訴辛乙,讓他三日內到沈府出診。”
門外嗖地就有影子掠走了。
沈雁這才回轉身,冷哼著瞥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右手還在他手上,去掙,卻被他拖到了唇邊咬了一口。
“你要死!敢咬我!”
沈雁跳起來打過去,他老神在在喝一口茶,晃著杯子道:“現在好了,我們相互都咬過了,以后你只能是我的,我也只能是你的。誰要是反悔,就罰他生生世世孤獨終老。”
真幼稚!沈雁冷笑著伏在桌上,呲牙道:“如果這樣有用,那趕明兒我再去咬別人一口,這樣就算不嫁人,我恐怕不但不用孤獨終老,或許還能多養幾個面首。”
韓稷臉色變得難看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有的是錢。”沈雁坐在對面,揚眉舉著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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