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泉長公主只在宴會開始時露了下面,之后再也沒有出現。
如此,受邀的夫人們反倒覺得輕松愜意許多。
孟氏再次體會了眾星拱月般的待遇,一大群夫人太太圍在她身邊,或是請教詩詞,或是討論琴藝指法,或是贊美她出塵高雅,不受世俗所擾,還有單純夸贊她衣裙頭面好看的。
且,不管她說什么,眾人都認真聆聽,如聽神訓一般,還有不少夫人邀孟氏以后到府上小坐,這讓孟氏的虛榮心跟自尊心暴漲,架子越端越高。
她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也覺得她本該受此待遇。
處在人群中,孟氏依舊一副遺世獨立,又憐憫世人的圣潔姿態,自認為親切耐心地應對身邊的人。
人群外,淮安侯夫人勾了勾唇角,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身邊的人閑聊。
忽地,有人笑道:“真是恭喜安五夫人了,女兒被封了縣主,你以后必定有享不完的福分。”
話音將落,熱鬧的氣氛瞬間冷凝。
“李夫人有所不知,安六小姐早已出繼到大房了,如今只能算是安五夫人的侄女啦。”有人好心解釋。
說話的李夫人忙是捂了嘴,歉意道:“真是失禮了,還望安五夫人莫怪。”
被提及痛腳,孟氏臉龐控制不住地劇烈扭曲,但她很快恢復過來,露出哀慟苦澀的神色,低低柔柔道:“當年流言四起,為了侯府名聲,也為了讓瀾兒有更好的將來,我才忍痛答應出繼瀾兒,如今瀾兒雖已不在我名下,但她依舊是我最重要最疼愛的女兒,她也依舊對我很孝順,前不久還送了一套脂粉給我呢。”
說到后面,綻放一個幸福寬慰的笑。
言語間,將出繼安若瀾說成是她被逼無奈,全是為了安若瀾好,加上安若瀾認了個有錢有勢的義父,愛猜忌的人多想些,還會因此覺得安若瀾貪慕榮華,是自愿出繼到長房的。
眾人忽略她那一瞬間變得扭曲的神色,連聲夸道:“安五夫人好福氣,晨霜縣主真是孝順。”
孟氏又幽幽一嘆,道:“瀾兒孝順是孝順,就是大嫂太過寵著她,加上有個義父毫無原則地順著她,以致她性子有些嬌蠻了,我真是擔心她沒了約束,被寵壞了。”
“有人疼是好事,說明安六小姐有福氣,小姐們本就該嬌滴滴的。”有人笑著寬慰,假意不懂她的話中有話。
“是啊,只要瀾兒過的好,再苦再累我也甘之如飴。”孟氏感慨,掩唇歡喜道:“你們是不知道瀾兒有多孝敬長輩,她時不時就會給府里的嬸娘們送些首飾珠寶什么的,我的幾位嫂嫂都很是喜歡疼愛她。”
給她送的是胭脂水粉,給文信侯府其他夫人送的卻是珠寶首飾,而且聽這意思,文信侯府的其他夫人都收了晨霜縣主的禮,至于“喜歡”這歌詞兒,更是被翻譯成了刻意接近。
心眼多的人將她這番話一分析,頓覺嚼舌根的話題有了。
一時間,眾人愈發熱情,問了不少文信侯府的事,孟氏都一一答了,只是她的回答不是美化自己,就是暗貶其他人。
在孟氏嘴里,慕容氏就是陽奉陰違的虛偽之人,二夫人則是偏心到極致,連親生女兒都虐待的陰狠之人,三夫人更是慘,直接成了粗鄙、不守婦道、貪慕虛榮、趨炎附勢之人。至于文信侯府的小姐,只要是跟安若瀾交好的,就都是嬌蠻任性的大小姐。
盡管孟氏用詞委婉,但好事的人翻譯出來的就是這么個意思。
倒是攝于安老夫人的威嚴,孟氏沒敢將她說的太過,只暗示安老夫人對安世延幾個庶子并不如傳聞中那般和善關懷。
長平郡主也受邀出席了宴會,恰巧路過孟氏這一堆人旁邊,將孟氏的話聽了個正著,她原是不打算插手的,但站著聽了一陣,最后實在忍不住反駁道:“安五夫人怕是記錯了吧,關于你之前說的安若瀾給你幾位嫂嫂送首飾的事兒,那首飾可不是若瀾送的,你的嫂嫂們是出了銀子的。”
孟氏的話,可說是把整個文信侯府后院的女人都給抹黑了,長平郡主這幾年因為安若珂的關系,與三夫人接觸甚密,有了不一般的交情,自然容不得孟氏這般顛倒黑白。
長平郡主的出現讓孟氏頗為窘迫,特別是長平郡主還駁斥了她的話,正受人追捧的她怎拉得下臉面承認錯誤,只得干笑著起身福了福身,面帶責備道:“郡主不提,妾身還不知道,回去妾身會好好教導瀾兒,她不該收長輩的銀子。”
“參見郡主。”其余人也都起身行禮。
長平郡主抬手示意眾人免禮,道:“這事兒本郡主知道一二,不是若瀾要收銀子,而是你的嫂嫂們不愿讓若瀾為難,畢竟金銀樓是打開門做生意的,若里面的首飾都被拿來做人情,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想來也會讓鐘四爺對若瀾心生不滿。這么淺顯的道理,難道安五夫人不懂?還是說安五夫人根本不曾真正為若瀾考慮過?”
最后這兩個問題,把孟氏問得臉色發白。
答不上話來,孟氏驀地掩嘴低泣一聲,以眼淚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如此,反倒顯得長平郡主恃強凌弱了。
長平郡主反感地皺起眉。
夕陽褪盡,明亮的琉璃宮燈下,孟氏秋眸含淚,泛著盈盈水光,向周圍的人求助。
可誰又敢與長平郡主過不去?
何況當場眾人是聽了令才親近孟氏的,大家也都認為犯不著為一個滿嘴不實的女人出頭。
孟氏只以為身邊的人是真的崇拜她,敬佩她,孰不知,眾人不僅對她沒有半分真心,還將她當個樂子,根本不相信她的話,畢竟誰家也不可能全是極品。有些甚至是純粹將孟氏當笑話看,想看看當年受萬千才子追捧的大才女如何舌燦蓮花,抹黑婆家人。
一時間,孟氏所在的這一塊地兒鴉雀無聲。
淮安侯夫人瞅著時機擠過來,先是給長平郡主行了禮,隨即打破僵局,笑呵呵道:“郡主,公主殿下還在等您過去呢。”一邊使眼色讓孟氏止住淚。
長平郡主這才想起,她是要去看大堂姐的,是以才從這里路過。也怪孟氏說的話太過氣人,她才忘了正事。
淡淡瞥了孟氏一眼,長平郡主微一頷首,帶著貼身丫鬟飄然離開。
她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感覺空氣都清新許多。
只是眾人看孟氏的眼光多了幾分嘲諷,盡管面上依舊客氣恭維。
在一道道若有似無的諷刺目光下,孟氏坐立不安,不再似之前那般從容,夸夸而談。
嚴李氏瞧出她的不自在,關切道:“安五嬸嬸,這里人多吵鬧,咱們去那邊走走吧。”
孟氏感激地望她一眼,忙不迭點頭。
兩人遂向其余人告了罪,往牡丹園深處走去。
眾人如何在背后嘲笑孟氏不提。
幽深的庭院內,耳邊是叮咚的水聲,眼前是在琉璃宮燈的映照下愈發飄渺虛幻的水汽,燈下的牡丹也蒙上淡淡的光暈,有著不同白日的婉約柔美,身在其中,宛如置身仙境。
良辰美景,孟氏卻再沒了賞花賞景的興致,她還在為長平郡主讓她丟臉而惱羞氣憤。
嚴李氏靜靜走在一旁,并不打擾她。
兩人越走越偏,漸漸的,遠離了眾人聚集的亭臺。
用以宴會的八角亭內不時飄出歡聲笑語,衣香鬢影間盡是繁華,然而一陣突兀的尖叫聲,卻打破了這熱鬧的氣氛。
“發生何事?誰人在大喊大叫?”不少人起身往亭外張望。
“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有人不確定道。
一些性子急躁的,忙是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邊跑嘴里還叫道:“趕緊去稟告公主殿下,別是出事兒了!”
只是不等眾人趕到現場,一道身影就從花叢中竄了出來,往亭子這邊奔來。
眾人嚇了一跳,待定睛一看,竟是嚴李氏!
只是嚴李氏已不再是先前的模樣,她臉上帶著抓痕,珠釵歪斜,頭發衣裳凌亂不堪,邊跑還邊恐懼得往回看,像是在逃避什么。
這架勢讓人不由得猜想她是否是遇到了歹徒。
一些膽小的忙是躲到了亭子里,怕追出來個惡人將她們也毒打一頓。
膽子大些的跑上前將嚴李氏攔住,一邊警惕望著嚴李氏來的路,一邊將她扶回亭子里,問她發生了何事。
嚴李氏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瞳孔渙散,眼淚流個不停,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來,只畏懼地望著遠處黑漆漆的花叢。
淮安侯夫人急聲問道:“雨夏呢?!她不是跟你一起的嗎?!”
聞言,眾人大駭,膽小的直接尖叫起來,亭子里頓時亂成一團。
而聽到孟氏的名字,嚴李氏神色更為驚恐不安了。
很快,公主府的侍衛聽到騷動趕了過來,只是不等她們去尋人,孟氏就自己回到了亭子邊,她手里拿著幾支糾結著頭發的發簪,看到一大群侍衛顯得很是茫然無措,道:“發生何事了?”
又望向嚴李氏,不解道:“玉樞,好好的你怎么一個人跑了?連發簪掉了都不知道,看,我給你帶回來了。”
她揚了揚手里纏著發絲的簪子,臉上是和善的笑,那畫面說不出的詭異。
嚴李氏神色巨變,顫抖著問:“安五嬸嬸,您、您都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么?”孟氏疑惑不已。
聞言,嚴李氏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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