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過后,安若瀾就時常能看到嚴灝的身影。
不管是出席宴會,還是偶爾上街閑逛,都能偶遇到。
盡管對這疑似跟蹤的行為不滿,但因著對方并未上前打擾,她便只好睜一眼閉一只眼,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后來,嚴李氏開始不時發帖邀她去燕國府玩。
她不知道是不是嚴灝拜托嚴李氏這樣做,但這確實給她造成了困擾,讓她對嚴灝的印象大打折扣。
讓她困擾的還有另一件事,就是衛韶不知為何與趙琰鬧翻了。
或者說,是衛韶單方面跟趙琰鬧。
原本因衛刑遲遲未歸,而羞愧避著她的衛韶,忽然對她親近起來,特別是趙琰在的時候,衛韶的架勢堪比母雞護崽。
她試著詢問衛韶原因,然而性子率直的衛韶卻變得黏糊起來,不是含糊其辭地敷衍,就是直接避而不答。
她意識到問題或許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不管趙琰如何討好服軟,衛韶始終不肯原諒,兩人幾乎是每次見面都要大吵一架,安若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為免兩人的關系繼續惡化下去,她只好勸趙琰不要再跟衛韶見面。
或許兩人不見面,彼此冷靜冷靜,矛盾就自己解開了。
她想的很好,然而幾個月過去,兩人的關系依舊沒有緩和。
五月初,鐘四爺帶著項夜回了一趟柳州老家,兩人本打算留下侍奉兩位老人,然皇帝再三下旨召項夜回京,不得已,項夜只好啟程。
鐘四爺在柳州多留了一個月。最后也被健朗的鐘老爺趕回了盛京,鐘老爺道:“我現在身子硬朗,你留在家里不僅照顧不到我,反而游手好閑到讓我瞧著手癢,倒不如回盛京去,一來多掙些銀子給我們養老,二來顧著些瀾姐兒。”
被掃地出門的鐘四爺只好包袱款款回了盛京。
彼時已是六月末。蟬聲連綿。
安若瀾在巡視金銀樓時。再次遇到了嚴灝。
這一次,嚴灝沒有假裝只是路過,而是徑直到了她的面前。拱手為禮道:“見過縣主。”
安若瀾便回禮道:“嚴公子有禮。”
嚴灝臉龐微紅,清咳一聲,道:“在下來,是想向縣主賠罪的。家嫂多事了,若是讓縣主為難。還往縣主見諒。”
說著又歉意地拱手。
安若瀾心下了然,假裝不懂他話中含義,四兩撥千斤笑道:“嚴公子不必介懷,嚴大太太想必是少人陪伴。才想尋個伴說話,不是大事。倒是小女無法得空去拜見,才是失禮。”
她又回了一禮。
嚴灝眼底閃過絲絲落寞。忙是擺手道:“縣主不怪罪就好。”
接著卻是吶吶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他第二次撇下面子,向她表明心跡。卻不想又被不著痕跡地避開,在低落失望的同時,心底愈發傾慕,心意也愈發執著。
安若瀾等了一陣,見他不再開口,便打算告辭離開。
不等她開口,嚴灝道:“不知縣主七月七那日有何安排?”
安若瀾只好將到了舌尖的話吞回肚子里,客套道:“還未有安排。”頓了頓,又補充道:“許是會陪府里的妹妹做游戲。”
“原來如此。”嚴灝訕訕的,遲疑一陣,還是鼓起勇氣道:“若縣主那日得空,還請縣主賞臉,與在下一同游湖放燈。”
這是赤果果的求約。
安若瀾不覺赧然,這嚴灝也太大膽直白了些。
只得尋了借口,道:“公子見諒,小女還要巡視店鋪,不便在此過久停留。”
主要是旁邊已經有看熱鬧的了。
嚴灝也知這時間地點不對,便不再糾纏,只道:“在下靜候縣主佳音。”
隨即告辭離去。
他倒是走得爽快,留下安若瀾被一干下屬調笑挪揄。
巡視完店鋪,安若瀾去了千尋居,早有人將金銀樓里發生的事稟告了鐘四爺,鐘四爺少不得調侃她幾句。
“私以為這嚴灝也是極好的,縣主大人何不試著相處一番?如此既可解了長輩的擔憂之情,也可給自己一個機會,若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緣,倒也不負恩澤。”
鐘四爺捏著蘭花指,扯著嗓子念道。
安若瀾嘴角一抽,把茶盞扔過去,怒道:“說人話,不然別說話!”
“哈哈哈!”鐘四爺大笑著,敏捷地躲開飛來的茶盞,道:“這么為難的話,剛才直接推說有安排不就成了。”
“盛京就這么大,什么事兒都打聽得到,除非七七那日我躲在侯府不出門,不然被發現撒謊,不是更麻煩?”安若瀾沒好氣地哼了聲。
“你真沒有安排?”鐘四爺拉了凳子坐到她旁邊,見她點頭,便摸摸她的頭憐疼惜道:“多大的事兒,不就是情人節單著過么,義父陪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絕對比那些小情侶過得爽快有滋味兒。”
安若瀾嫌棄地撇嘴,“我才不想被項叔叔記恨呢。”
鐘四爺訕訕摸了摸鼻尖。
安若瀾有氣無力趴到桌上,嘆道:“七夕那日是沒事,但初六太后召了進宮,我一點都不想去。”
這兩年太后常召她進宮,還喜歡給她牽紅線,她別提多煩惱了。
鐘四爺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現在還只是相親,等到逼親,你才知道什么叫煩惱。吶,像義父這么開明的長輩已經很少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孝順……誒,別走啊,說好留下用膳的,義父還等著你的山藥排骨呢,寶妹啊”
不理會身后的鬼哭狼嚎,安若瀾頭也不回。
七月初六,天晴。
太后召了的閨秀進宮,賜了剪刀、針跟七彩線給大家,讓姑娘們在御花園玩。
上巳節后。不少閨秀定了人家,有兩個與安若瀾交好的就都訂了親,這次沒有再進宮來,好在還有衛韶跟常月星,安若瀾倒是不愁沒有伴兒。
三人領了賞賜后,就隨意在御花園閑逛起來,一邊觀賞園子里的奇花異草。一邊笑話打趣。很是愜意。
只是沒走幾步,一個小宮女跑了過來,附在衛韶耳邊低語了幾句。就又離開了。
“什么事兒?”常月星好奇問道。
安若瀾沒做聲,卻是豎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
衛韶眼底透著不耐跟煩躁,道:“宮里一個熟人尋我過去,我去去就來。”
說罷就匆匆去了。
安若瀾一看她的神色。便猜到是誰尋她,頓了頓。道:“月星,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你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還故作不適地捂著肚子。
聞言。常月星擔心道:“怎么就不舒服了?要不要向太后稟告,尋太醫瞧瞧?”
“不用不用!”安若瀾連忙擺手,干笑道:“可能是早上吃了生冷的東西。是以鬧肚子了。你在這里等我就好。”
對老實人撒謊,她心生罪惡感。
常月星見她氣色還好。就沒堅持,選了處亭子坐下等她。
和常月星分開后,安若瀾循著衛韶離開的方向尋去,只是走過一從小竹林,她就跟丟了,正著急,前面拱門里隱隱傳出了衛韶的聲音。
皇天不負有心人,雖然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到底是讓她找到了。
忙躲到洞窗后,一邊豎起耳朵,一邊往洞窗外張望。
她沒有偷聽人說話的癖好,只是衛韶跟趙琰鬧了好幾個月,她想找出原因,幫他們重歸于好。
洞窗前種著文竹,蔥郁的竹葉正好能幫她隱蔽身形。
一開始,衛韶跟趙琰說話的聲音并不大,她只能聽到幾個模糊的詞,過了一會,衛韶的聲音驀地提高,語調也激烈起來,透過洞窗一看,兩人竟是打起來了。
衛韶一邊揮著拳頭,一邊大叫:“你不要跟我說這么多,你去跟我哥說!虧我哥將你當做好兄弟,你就是這樣對他的,我們兄妹都看錯了你!”
趙琰并不還手,只一味躲閃,無奈道:“你為何就是不肯聽我解釋!難道你寧愿看著她跟別人在一起嗎?”
“我不管!我寧愿她跟其他人在一起,也不想看到你對她出手!你考慮過我哥的感受嗎?!”衛韶攻勢愈發凌冽。
聞言,趙琰也不由著惱,抓住衛韶揮來的拳頭,怒道:“你就只想著你哥,你為我想過嗎?!如果衛刑回來,我二話不說就退出,可是他不回來!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而我卻什么都沒有做!”
“那又怎樣?!”衛韶掙扎著,鄙夷地大叫:“因為這樣,你就要背信棄義,奪人所嗎?而且還是奪自己兄弟的心上人!”
聽到這句話,躲在洞窗后的安若瀾心底一震,涌起不好的預感。
她知道她應該盡快離開這里,為免聽到那些不該聽到的話,然而她的雙腳卻不聽使喚,僵在了原地。
焦急之際,趙琰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來。
“對,我就是心悅若瀾,是衛刑自己不知道珍惜,若他真的看中若瀾,為何遲遲不回來?你說我奪人所,你確定衛刑對若瀾真的有感情嗎?!”
轟的一聲,安若瀾整個腦子都空白了。
她聽到了什么?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覺著自己是在做夢。
聽得趙琰的話,衛韶不由怒喝:“你混蛋!你明知道我哥是為了能配得上若瀾,才一直留在衡濟島建功立業的,你怎么能詆毀他的心意!”
“你能罔顧我的心意,為何我就不能無視衛刑的想法?你哥得不到幸福,你就要讓我也得不到嗎?衛韶,你太自私了!你說你把我當做兄長一樣,你這算是把我當做兄長看待嗎?”趙琰完全就是在說氣話了。
“你說我自私?!”衛韶跳腳,“誰能比你更自私?!氣死我了,簡直是惡人先告狀,你不要跟我說話,不然我揍死你!”揮了揮拳頭,氣急敗壞地就要離開。
“你給我等一下!”趙琰拉住她,擰著眉道:“你別鬧了,衛刑回來我會親自跟他解釋,這件事你就別摻和了。”
“懶得理你!”衛韶冷哼著甩開他的手,徑直往拱門這邊走。
見狀,安若瀾趕緊拖著僵硬的腿,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后。
衛韶走了,趙琰也沒有多留,往另一邊去了。
等兩人走遠,安若瀾才蒼白著臉,滿心復雜地從假山后出來。
她想起前世趙琰厭惡的眼神,怎么都無法將方才的話當真。
在原地站了一會,等到心緒平復,她才慢慢沿著來時的路摸索著回去。
回到常月星所在的亭子,果然見衛韶已經回來了。
腦海里又響起方才聽到的話。
抿了抿唇角,收起紛亂的思緒,她若無其事地過去,笑著與兩人招呼。
常月星見她臉色泛白,不由擔憂道:“是不是很難受?不如向太后告了罪,先回府休息吧。”
她也確實不想再在宮里多待,便頷首道:“我這就去向太后稟告。”
“怎么了?”衛韶也關切問道。
“說是早上吃壞了肚子。”常月星解釋道,一邊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吧。”
安若瀾含笑攔住她,“不必了,我自己過去就先,你們好好玩吧。”
“你都回去了,還有什么好玩的,我們跟你一起吧。”衛韶悶悶不樂道。
安若瀾料想她心里也難過,便沒有堅持,與兩人一起去拜見太后。
太后沒有怪罪,讓她好好回去休息,還賞賜了藥材給她。
三人便結伴出了宮,常月星送安若瀾回府不提。
宮里的事自然瞞不住太后,很快太后就知道了趙琰跟衛韶說的那些話,這可讓太后犯了愁,只能找來萬化帝商量。
“說來說去,都怪你那不爭氣的弟弟,這都什么事兒!”太后著惱不已,又想起晉王的不是來。
萬化帝也是無奈,他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看上自己的親侄女。
他一邊自豪自家兒子眼光好,一邊暗爽自家侄女有魅力,一邊還又愁得不行。
“沒辦法,事到如今只能給兩個孩子分別賜婚了。”太后一拍扶手,有了主意。
萬化帝擺手道:“老二看著沉穩內斂,實則也是個倔的,怕是不會接受賜婚,至于晨霜,衛國公早就把人看準了,怕是也不能隨意賜婚。”
“不能隨意賜婚,直接賜給衛家小子不就成了?”太后卻是喜上眉梢,“哀家瞧著衛家那小子也是穩重能干的,不會辱沒晨霜。”
“呵呵。”萬化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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