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早上起來時天氣晴好,誰知道才過了午時,這天邊便晃悠悠飄來一朵烏云,遮住了長安大半的天空。
原本還亮堂著的天兒一下子便暗了許多,涼風乍起,倒似是有了幾分要下雨的征兆。
元容立在窗前,不由得擔心起前院的壽宴來,本來在壽宴之前出了那樣的事情,恐怕就會有人避嫌不來了,若是再下雨,怕不來的人會有更多,到時候,崔家的顏面可真是保不住了。
正想著,便看見院門打開,一個穿寶藍長衫的少年拐了進來,卻是崔元靖,只見他提著衣袍快跑了幾步過來,到了屋前便叫道:“九娘!”
元容已經往前迎接,聞言便應聲道:“阿兄,我在呢,快進來。”等崔元靖脫了鞋子,走到案幾前盤腿一坐,飲盡了杯中溫水,便道:“九娘,你擔心之事,真是應驗了!”
因中午之時崔元靖便去找了崔善凈陳情,又得了崔善凈肯定,此事便算是脫手出去了,他便回來找元人交代一聲,卻不意元容說起了賓客之事,因元容此時不好到前面去,崔元靖便自告奮勇去瞧,回來好讓阿妹放心。
哪知道他到了前面,就看見崔璋之蹙著眉頭站在堂前,再一瞅大堂之內,不過人影稀疏,大都都坐在一旁悄聲說話,竟看不出多少熱鬧氣氛來,頓時心下一酸。
只是他又不甘心,盼著是因為時候未到,客人來的不齊而已,便又到了正門上去看。正門上迎接的乃是崔言之和崔廷之,身后還跟著身為嫡長孫的崔元盛。崔元靖過去打了聲招呼,便手搭涼棚往遠處瞧,頓時心又涼了一半。
崔元盛拉著崔元靖到了一旁悄聲道:“三郎莫要瞧了,我估摸著,今日來的客人可能不會很多,以咱們家眼下的境況,”說著一頓。卻是嘿然一笑,道:“他們不來也是情有可原。”
雖然口中如此說著,但看他表情,卻是有些嘲諷意味,崔元靖沒料到這個素日看起來略有些溫吞的大兄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先是愣了一愣,才道:“那大兄還在此等候?”
“自然。”崔元盛點點頭道:“便是有許多賓客不來,可總還有不畏艱難前來的人,便是人少些,可是患難見真情。又如何有不迎之理?”說完便推了崔元靖一下道:“不過我和二叔三叔在此便夠了。你回去罷。”
崔元靖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不能像大兄這樣好脾氣的等下去,當即便告了罪,回頭奔去找元容了。
元容聽了卻是不以為然:“這便是人自常情,這種事情。阿兄該見得多了才是。”眼下崔家情勢不妙,也不能完全怪罪那些不來的人,也許他們并無有壞心,不過是膽小自保而已。當然,那些泛泛之交也還罷了,素日關系還不錯的人也如此,在崔家人看來,便顯得有些涼薄了。
崔元靖呼出一口氣,才瞇起眼睛道:“我還道這世道不畏強權的人不少。如今看來,卻是不免叫人失望了,難道新朝才立,舊時的風骨便已經蕩然無存了嗎?別說我崔家還沒倒,就已經要避而遠之了!”
元容正待說話。便聽得外頭傳來元熙的聲音道:“阿兄又何須介懷?既是看清了某些人的真面目,往后少與之往來便是了!”
說著,便見元熙走了進來,手上還拎著劍,看樣子竟像是舞劍才回一般,走到近前把劍往低上一放,便又道:“便是世家,如今亦是良莠不齊,有風骨的還剩幾何?何況如今朝中又有許多寒門子,榮華得來不易,自是珍惜的很,不肯為我崔家冒險,也非是什么稀奇事。”
崔元靖撇頭看了看元熙那毫無淑女模樣的坐法,卻是難得沒有皺眉,反而哈哈一笑道:“四娘說的是!來,阿兄敬你!”卻說中途劫走了元容尚未入口的花露遞給了元熙,又端起自己復又斟滿的杯子跟元熙碰了一下。
“阿兄!”元容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兄姐倆,卻是搖了搖頭,又叫阿江又取了杯子來,才道:“對了,阿兄去瞧過,可認出有幾個熟人、生人?”
“嗯?”崔元靖聞言便垂眸想了想,道:“世交親眷自是有的,這些不必說,倒是生人,確實有那么兩個,且并不合群,反而只是坐在角落自斟自飲,頗為奇怪。”
元熙便道:“這其中有何蹊蹺?”說著便看了看崔元靖,又看了看元容。
“這個……我就是好奇。”元容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個一二三來,她方才也只是忽然心血來潮,只是當話出口,她也覺得有些怪異,但是她如今頗為相信自己的預感,當即便道:“不如這樣,阿兄帶我們去瞧瞧罷。”
“啊?”這一下子連元熙都有些吃驚,她沒想到元容會這樣大膽,連素日不耐煩各種規矩的她都想過跑到前頭去偷瞧呢,元容竟然有這樣的想法,“九娘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須知今日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場合,萬一鬧出了事,阿兄也保不住你。”
元容看了看兩人,她自然知道今天不是尋常場合,容不得她胡鬧,可是方才腦中那靈光閃過,卻叫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勇氣,道:“阿兄阿姐,我絕不是胡鬧,你們信我這一回,好不好?”
崔元靖和元熙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崔元靖一咬牙道:“好,我帶你去。”接著又對元熙道:“四娘就不要去了,若是阿婆那邊提起九娘,還得四娘代為轉圜。”
既然商定,幾人便不再啰嗦,元容忙叫阿江從箱籠里找出來她從前穿的胡服,倒是比這裙子行動更方便些,又將頭發重新梳了,便跟著崔元靖做賊似的偷偷去了前院。
路過二門的時候還差點兒被發覺,好歹有驚無險的到了正堂附近,兩人站在回廊下瞧著堂中燈火通明,中間人影憧憧,卻是不由得心中存了些陰霾,正待說些甚么時,卻見元容一拉崔元靖,兩個人躲進了角落的陰影里。
“九娘怎么了?”崔元靖不由得詫異道。因怕被人發覺,還特意壓低了聲音湊到元容耳邊才說話。
元容則是做了個噓的手勢,又指了指右前方的回廊,崔元靖有些納悶的瞧去,便發現有一行人優哉游哉行了過來,當前一人身材高大,面上留有修剪的整齊的胡須,頭戴軟腳璞頭,腳蹬黑底千層靴,身上一件青緞的長衫,正是龍行虎步一般,雖看著年紀大了些,精神卻十分好。
“這是咱們家世交嗎?”元容不由問道。這人年紀和崔善凈相仿,又是這般氣度,應該不會是普通官員。
孰料崔元靖卻搖了搖頭道:“我從未見過這位老丈。至于是不是咱家世交……”
這說話的功夫,便見那一行人走了過來,元容正待叫崔元靖閉嘴,卻不意晚了些兒,那老者身旁的一個佩刀的青年便已經發現了有人,便一手護住了老者一手握刀,雙目如電的掃了過來道:“誰在那兒!出來!”
崔元靖原還想著將元容藏好自己出去,卻不意那人竟是依舊警惕的盯著兩人藏身處,冷聲道:“還有一個!”
元容本就待同崔元靖一起現身的,見狀便立即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拽著崔元靖的衣袍歪著頭看著眼前一行人,須臾便笑道:“老丈可是來參加壽宴的?”
崔元靖此時已經被這一行人的氣勢駭住,心知此人必定身份不凡,本待報上身份即刻退去,卻不意元容竟然冒冒失失的開了口,便連忙作揖道:“舍妹無狀,還請老丈恕罪。”
元容聞言卻是撅了撅嘴巴,又趁著走近了,借著不遠處的燈光偷眼去瞧那人,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無怪她心中預感如此強烈,眼前這個人,如果她沒認錯的話,竟是當今圣人!
昔日她跟在長樂公主身邊,卻是見過天顏的,雖然并不很熟,但卻挨不住她印象深刻!
圣人竟然會親臨崔善凈的壽宴?元容不由得迷糊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說圣人惱了崔善凈嗎?雖然崔善凈說了圣人并不會誤會他有怨望,但圣人親臨臣子的壽宴,這可是十分的榮耀!通常只有圣人倚重的心腹重臣才會有這待遇,崔善凈……還差了點兒罷?
不是元容瞧不起自家祖父,滿朝文武中,崔善凈能排上三十號人以內就已經不錯了,前五這種根本想都不用想,光是文官序列中,比他位高得圣意的也有好幾個呢。
但心中縱然再是震驚,元容面上依舊還是那副天真率性的模樣,聽聞崔元靖跟老者道歉,便悄悄的咬了咬嘴唇,又偷眼去瞧看著老者,見他面容溫和,便給了個燦爛的笑。
崔元靖聽得眼前老者忽而笑了起來,卻還是不明就里,正納悶時,便見得老者指了指元容道:“這是你家小娘子?”接著又想了想,道:“這般年紀的,恐怕是崔十一郎的幼女罷?”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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