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不大的院落中,分前后兩排站著十個蒙面黑衣人,氣場凜然而布滿殺意。
見方才那枚飛鏢沒有命中目標,為首之人二話不說率先拔出了腰間長刃,寒光畢顯之際人已飛快掠至晉起面前——
晉起站在原處動也未動,且在黑衣人來至身前的一剎那,不僅未有閃躲,更是徒手去接下了那柄迎面砍來的長刀……!
“哼,找死!”黑衣人眼中閃過一抹冷冽,含著勢在必得的意味。
卻在下一刻,臉上忽然被痛苦不堪的神色布滿,隨著一聲骨節斷裂的聲音響起,黑衣人痛呼一聲,直直地往后倒退而去,直到同伴見狀前來相扶,方算穩住了身體,而后捂著左胸處驀然吐了一大口血來——
眾人面帶驚駭地看向那名立于門下,衣著尋常的藍眸少年,和落在他腳邊的那柄長刀。
……好快的速度!
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奪下兵器,且還給了對方一掌重擊!
若說此人方才躲過那致命的一鏢乃是僥幸,可這一回的本事擺在眼前卻是做不得假!
起初他們接到任務時聽聞要對付的人是一位身居市井,靠打獵為生的十六七歲少年,卻要他們出動兄弟十人之時,心中是充滿了不屑的,覺得這實在是太過于小題大做了——
可眼下這種情形無疑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是誰派你們來的?”晉起看著一眾黑衣人,眼神似結了冰一般,“說出來,饒你們不死。”
“狂妄至極!”一名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可以告訴你。但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留下性命來聽了……!”
說罷,余下九人竟是齊齊拔出腰間佩刀,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朝著晉起襲去。
所經之處,掀起一陣厚重的塵土——
晉起往后躍起一步,因有意想試探一番這些人的武功路數,并未有出重手,只在能自保的情況下同他們周旋糾纏著。
而這種情況落在外人眼里。不免就是他落了下乘。
可一干黑衣人卻覺出了不妙。出手越發狠戾起來。
晉起微一皺眉,掌中凝力正待解決掉眼前一名出了狠招的黑衣人之時,卻見其忽然睜大了眼睛。動作微頓之后,豁然朝后方倒了下去——
他還……沒出手好不好?
晉起自然不會單純的認為是自己練成了意念殺人這門傳說中的絕世獨學,朝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尸體看去,果然發現了致命所在——額心處有著極小的一處紅點……
這細微的一處。可能并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但晉起對這一招……卻是十分熟悉。
阿瞞來了……
這么說……他們果然比前世提早過來了。
接下來很短的時間內。余下的黑衣人們也以同樣的方式倒在了地上,就連先前受了一掌的那名也未能幸存。
晉起的拳收了又放,眼底的顏色亦在劇烈的翻涌著,在刻意的壓制之下。最終方化為了一派平靜。
片刻之后,緩緩地轉過了頭去。
“然之——”
暮色中,老人形容激動的喚道。
在他身旁站著一名年約三十五六上下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勻稱,與老人很有幾分相像。一身銀紋氅衣,束發高冠貴不可言,臉上此刻亦盛滿了欣喜的意味。
在二人身后,站著一名仆從,端從身形和外貌來看,應是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只格外冰冷的臉色顯得與年紀十分不符。
晉起望著這無比熟悉的三張臉,腦海中無數的回憶畫面交織襲/來。
“你們是誰?”
和前世一樣,他開口這樣問道。
子夜。
韓府問梨苑——
“尸首找回來了嗎?”座上的少年凝聲問道,眼中的冷意讓人望而生顫,不敢與之對視。
“回少爺,已經找回來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敢泄露出顫抖的痕跡,“屬下仔細檢查過,除了馮九心口處受了一掌之外,其余九人身上皆無嚴重的傷痕,死因……不明。”
“死因不明?”韓呈機如同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嘴角顯現出一抹嘲諷的冷笑,食指在案邊輕敲了兩下之后,凝聲道:“剁了喂狗。”
黑衣人大駭,驀然抬起了頭來看向韓呈機,牙關都在打顫,“少爺饒命……!”
然而韓呈機話音剛落,便有兩名暗衛自暗處而出,一眨眼便閃身來到了黑衣人左右,一人一邊將人拖行了起來。
“少爺饒命啊,請再給屬下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黑衣人拼盡了力氣嘶喊道。
韓呈機微一擰眉,道:“太吵。”
兩名暗衛會意,伸手擒住黑衣人的喉嚨,指上微一使力,黑衣人身形一僵,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已經絕了氣息。
房內很快恢復了寂靜。
韓呈機眼中神色涌動著。
一次折損了十名死士也未能解決的了,他竟再一次低估了那個人——
百步穿楊的箭術,殺人于無形的武功,神秘叵測的身份,此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一種因為事態無法掌握而滋生的威脅感,朝著韓呈機包圍而來。
自案后起身,韓呈機緩步來至燃著銀炭的雕龍暖爐旁,將鏤空的銀制火罩提起。
片刻之后,將手中一卷畫軸拋入爐火之中。
因有了新的燒料,火苗頓時竄高,火風過耳,將燃了一半的畫卷吹開了來,隱隱露出了畫紙上的半張少女面龐來。
火勢蔓延,畫紙由白轉黃,緊接著化為一片片支離破碎的黑色焦灰。
韓呈機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些碎片逐漸與炭灰融為一體,無從分辨。
他極不喜歡無法掌握的感覺。
敵人也好,自己也罷。
次日早,晉國公與晉世子便離開了肅州城,長達兩日的慰問災區活動就此落幕。肅州百姓依依不舍,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將晉家隊伍送至城外五里處方肯罷休。
這倒不是說肅州百姓對晉家有多么的敬愛,畢竟八竿子打不著的連城大世家,一直以來同他們也無什么值得提起的牽連。
可關鍵這回晉家來人可是帶了賑災物質來的!
糧食等物不必提,光白銀就有二十萬兩。
且還不通過任何階級剝削,直接發放到了他們的口袋里,這等大恩實在由不得他們不記。
就知道晉老國公親自過來必定不同凡響,瞧瞧,這隨便一出手,嘖嘖,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底蘊豐厚。
咳,雖然世家的底蘊從來也無需靠金銀來堆積。
掰著指頭算一算,先是韓家制出了解藥,后是晉家帶來了‘實質性’的慰問,有了這么一茬又一茬的,竟是沒多少人分得出心思去為韓刺史不幸離世而悲痛。
畢竟就算真要談及到關于悲痛的這個話題,此番各家各戶幾乎都死了人,自家的還哭不過來,誰有那閑工夫去哭別家的……
是以,韓旭成了韓家歷代家主史上死的最……輕于鴻毛的一個。
韓家的三老爺韓紓,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看著眼前閉目養神的侄子,韓紓的眉頭皺了又皺,再三猶豫之下,還是開了口。
“呈機,晉家在城中撥銀一事你怎能如此輕易便應允下來?難道說咱們韓家短這區區十萬兩白銀不成,焉能讓他們這些外人來插手——”過重的話韓紓不敢講,但他覺著韓呈機此次擅作主張任由晉家在城中‘任意妄為’,實在是太糊涂了。
“他們既然長途跋涉的帶了過來,又怎好再讓他們帶回去。”韓呈機的口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韓紓氣的頓時漲紅了臉。
韓旭走后這幾日里,不管他站在什么角度提意見,韓呈機無一例外的駁回,從來都聽不進他中肯的意見,也從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解釋一言半語。
不過也是,他是堂堂的韓家家主,他只不過是一個庶出叔伯,韓呈機本就沒有必要同他解釋任何。
枉虧他成日跟在后面操碎了心,夜夜不得安寢!
看來真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他大哥可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韓紓甩了袖子忿然離去。
待他走后半刻,韓呈機方微微睜開了眼睛。
人性總是丑惡的,民心也最是易變。
他們鮮少會記得一時半刻的好,他們記得最清的會是,誰的鐵蹄將會踏碎他們的家園——
晉家既要充當這一時半刻的好人,便任由他們去吧。
肅州,終是他們韓家的。
這天下,也不例外。
明日便是除夕,可老天仿佛并不肯賞臉給個好天氣。
今日午時一過,便將日頭給藏了起來,烏云罩頂而來。待過了申時,天色已暗如昏曉時分,穹頂被灰暗的烏云擠壓的久了,一個不察,便落起了雪花來。
錦云胡同里,少年人不緊不慢的走著,身后薄薄的一層積雪上留下一行間隙有序的腳印。
待又行了半刻鐘左右,眼見家門就在前方,少年人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還要跟到什么時候?”他頭也不回的問道。
片刻,他身后兩戶人家之間的窄胡同里,隱約露出了一抹嫩蔥般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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