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搖著手臂伸向小書生，她對寨子里這個渾身散發著文人氣息的小書生特別有好感，連每日帶著她溜達的洛天寒都要往后面排一排，一度讓洛天寒產生了強烈的自我懷疑。

“柔兒乖，要聽你母親的話，聽紅姨的話知道了嗎？”

“知道！”

柔兒答得響亮，伸出去的手臂卻沒有收回來，短短胖胖的揮著，讓小書生心中發酸。

曼玉主動遞了過去，“再抱抱吧，這丫頭喜歡同你親近，日后想抱，怕也是沒機會了。”

“……”小書生將柔兒接過去，小丫頭短短的手臂摟著他的脖子，臉貼上去同他笑，曼玉覺得，柔兒喜歡小書生，大概是小書生望云寨里數量極少的，不留胡子的男子吧……

“小紅，你在這兒，我去瞧瞧屋子里有沒有落下東西。”

曼玉說著便快步走開，小紅下意識想跟上去，卻又放不下柔兒，猶豫一下，只得聽曼玉的，守在寨前。

“小紅姑娘，你……”

小書生抱著柔兒，想要趁此機會同小紅說些什么，可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舔了幾次嘴唇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放心，夫人心善，她不會對望云寨怎么樣的，不過若是你們擔心，還是盡早換個地方？大人的性子我就不敢保證了。”

“不是，我想說……，想說……，你能不能，日后想起望云寨的時候……”

小書生的臉皮薄，話還沒說完呢，臉上就不自然地紅起來，他想讓小紅以后想起他，能否不要只記得對望云寨的恨意，可他不知道以什么立場去說。

小紅低下頭，不去看小書生臉上的窘迫，夫人雖然那樣說，可小紅又如何是個不知道好歹的？望云寨，怕會成為夫人心里最過不去的坎，自己怎么還能有非分之想？

“小紅姑娘，那支簪子，你帶著了嗎？”

小紅搖了搖頭，“我只收拾了屬于我們的東西，望云寨的一針一線都留下了。”

曼玉為了給小紅和小書生留下些空間，當真回到她的屋子那里轉了一圈兒，然而，曼玉卻在屋子外面隱隱見著了屋里面坐著一個人。

洛天寒今日并沒有出現，沒想到卻是在自己的屋子里？

曼玉收住了腳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轉過身離開了。

“柔兒，娘抱吧？”

曼玉走回來，見著小紅和小書生相顧無言，也是十分無奈，這事兒也不是現在就能解決的，她們還是見到了蘇封再說吧。

抱著柔兒，曼玉和小紅跟著山寨里的人慢慢地走出了寨子。

群山環繞，蒼翠欲滴的一如一年多前她們剛到時候的模樣。

“小紅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忘了在下？！”

身后有人終于鼓起勇氣問出口，小紅都不敢回頭去看，卻聽見一個響亮的聲音，奶聲奶氣地接上去，“能！”

“小小姐……”

小書生口中的村落，果真是不起眼，曼玉她們跟著人走了很久也沒有見到任何有人生活的蹤跡，心里都起了疑惑，莫不是洛天寒想要將她們滅口隨便瞎扯的一個借口？

結果在一個山坳坳里，終于見到了地里開始出現莊稼。

“曼玉姑娘，委屈你們暫時就住這兒吧。”

寨里的人將她們領到一個低矮的屋子跟前，里面幾乎沒有什么陳設，光線陰暗，柔兒緊張的小爪子攥著曼玉的衣衫不放。

“勞煩您了。”

“不敢不敢，……曼玉姑娘，是我們望云寨對不住您，望云寨自詡不同于別的山寨，可對您做的事兒……”

那人搖了搖頭，對著曼玉抱了抱拳，匆匆離開。

“夫人，我去瞧瞧有沒有吃的。”

小紅立刻動了起來，能走到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住差點又如何？只要等到大人找到他們……，小紅心里每每想到這里都會“咯噔”一下，然后迅速將不該想的甩出腦袋。

曼玉輕拍著柔兒的后背，帶著她走進了屋子，果然如同所想的那樣陰暗逼仄，不過似乎之前已是打理過了，住人是沒有問題的。

“柔兒渴不渴？”曼玉解下隨身的小水壺給女兒喂了兩口水，自己也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出了寨子，曼玉才有種真實的、要同蘇封重逢的感覺。

沒了洛天寒的禁錮，曼玉才覺得她同蘇封，興許之間的障礙并不止于洛天寒。

“柔兒，娘有很久沒見到你爹了，娘也不知道他變成了什么樣兒，你說，他如果找到了咱們，卻不要咱們了怎么辦？”

“夫人！您胡說什么呢？”

小紅出現在門口，滿臉地不贊同，“大人堅持不懈地尋著您的下落，怎么可能不要夫人？您這是近鄉情怯，想多了可不好。”

“嗯，我明白的，我也只是想一想，只是小紅，洛天寒有句話說的不錯，世俗逼死人，咱們兩在外這么久，又都是弱女子，回了京城，你猜那些人會暗自傳些什么出來？”

小紅心里的“咯噔”又出現了，她將不安壓下去，“夫人您別擔心，有什么事兒，不是還有大人嗎？”

蘇封……，曼玉將柔兒的小手貼在臉上，笑著逗她玩兒。

從前她不相信蘇封，結果后悔了那么久，就算她是個多疑的人，這次也要壓著性子相信著，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曼玉想，那也是她的命，是命，便會有別的法子的。

小村落里的人家十分分散，放眼望去很難看到第二戶人家，曼玉也不知道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格局，不是人都住在一起才會方便些嗎？

不過這樣的村子，對她們來說卻是更加合適一些。

沒了望云寨里的熱鬧，曼玉每日帶著柔兒在周圍走走。

“這是……，這是蘿卜？”

“夫人，這是花生……”

曼玉的臉窘了起來，她真的對這些沒轍，能看得出形狀的倒還好認些，從長在地面綠油油的葉子形狀去認埋在地里的是什么果實，曼玉覺得自己就是再穿一次，也不是種田的料。

柔兒歡呼一聲就要往地里沖，曼玉趕緊拉住，就怕她去禍害別人田里的東西。

“夫人，用飯了，這家里留了不少可以吃的，足夠咱們撐一段日子的。”

曼玉帶著柔兒回去，慢慢地吃完面前的紅薯粥，下飯的菜是小紅洗凈上了蒸籠的蒸菜，只用簡單的調味拌了拌。

柔兒的是紅薯泥，每日還有一碗蛋羹，有時將菜剁得細細的，熬成濃濃的菜粥，這丫頭也喝得香。

曼玉十分安慰，再沒什么比一無所有女兒卻不挑食更讓人慶幸，也沒什么比這個更讓人心酸。

算起來也有數日了，不知道她們要在這里待多久……

曼玉忽然想起來，若是來找自己的人沒能找到她們該怎么辦？不行不行，曼玉趕緊打起了精神，她怎么這么傻，望云寨讓自己待在這里她就乖乖待在這里？

她不能主動去找蘇封嗎？干嘛非要待在這兒等人來？若是沒人來，她們不會又被人帶回寨子里吧？

“小紅？小紅！”

曼玉出了屋子，小紅喜歡吃完了飯帶著柔兒繞兩圈兒，曼玉想將人叫回來，她們明日……，不，今日就出發，不是說這個村落在那什么峰月鎮的附近嗎？想來離得也不遠，問一問人總能找到的。

然而屋子外面并沒有人，許是又跑遠了，小紅也真是，每回柔兒提什么要求，她都無法拒絕，柔兒那丫頭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往遠了跑好玩兒……

“娘！”

柔兒細細的聲音在曼玉的身后出現，曼玉松了口氣，笑著回頭便想應聲，聲音卻死死地卡在喉嚨里，什么都發不出來。

小紅空著手，不停地用袖子擦著眼淚，一張小臉都哭得不能看了，而柔兒則是滿臉的開心，朝著曼玉揮著胖胖的手臂。

抱著柔兒的是一個男子，渾厚結實的身型，挺拔有力，背著光，曼玉瞧不清楚他的面容，可她眼睛也開始發熱，因為她看到自己的女兒另一只胖胖的手毫不客氣地拍打在那人的肩膀上，口齒清晰地朝著自己得意地說著，“爹！”，“爹！”

先前怎么教，這丫頭都是一片茫然，曼玉咬著嘴唇，看著那人一步一步地走近，熟悉的面容帶著陌生地疲倦和狼狽，讓他儒雅俊秀的面容變得風采不再。

而那雙眼睛，卻閃著動人心魄的激動，緊緊的鎖著自己，一絲一毫也沒有移開。

小紅吸了吸鼻子，將仍舊得意炫耀的柔兒抱過去，小小姐其實不是得意她有爹了，只不過在向夫人炫耀她知道爹是個什么意思罷了。

曼玉的眼淚還沒落下，只覺得一陣風，便落入一個寬厚的懷里，鼻尖嗅到的是風塵仆仆的塵土味，曾經蘇封身上總會有些清淡的香氣，如今再尋不見，卻讓曼玉出奇地覺得心安。

“娘！抱抱！”

柔兒不樂意了，她都會叫“爹”了，怎么娘沒有夸她抱她，卻抱了別人呢？在孩子的心里，世界是別人的，媽媽是自己的，柔兒得意的神情立刻垮掉，在小紅的懷里掙扎著要往曼玉那兒撲。

“小小姐，那是你爹，你爹和你母親，嗯，很久沒見了，你就讓他們抱一會兒？”

小紅趕緊抱著柔兒走到一旁，柔兒見離娘更遠了，委屈得不行，也不管什么爹不爹的，張開嘴就哭了起來，爹真不好玩，娘有了爹，就不要自己了嗚嗚嗚嗚……r1152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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