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發話了,冬陽不敢有違,只能硬著頭皮應了聲是。
他吸了吸氣穩住氣息,馬鞭輕輕抽打在馬臀上,往陵園墓地奔去。
晨曦落單了。
等待了兩百多年的星艦,沒有等待她安全的進艙,就撇下她飛走了
巨大的打擊,讓她失去了防御保護自身機體的意識,就這樣任由自己從高空墜落,重重地跌落在滿目蒼夷的山丘上。
震耳欲聾的巨響,似在宣泄著她此刻的雷霆之怒。
被晨曦砸中的山丘塌了一個洞。
晨曦躺在凹陷的土坑里,如墨釉染就的眸子直勾勾的望著頭頂,精致的面孔血色盡褪,只余一片蒼白,仿佛被瞬間抽掉了魂魄。
殷紅的血從她身下開始蔓延,只是她好似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馬兒受驚,發出一聲長嘶,撅起了前蹄。
冬陽直接從車轅上摔了下去,因擔心主子安危,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死死地拉住了韁繩。
“郎君,您沒事吧?”冬陽急急問道。
“沒事!”蕭景泰快聲應了一句,挑開竹簾,躬身出了車廂。俽長的身形優雅一躍,月白色袍角輕旋,穩穩的站立在地上。
冬陽見自家郎君果真無恙,吐出一口濁氣,拍了拍心口,這才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似散了架般,酸痛得厲害。
蕭景泰沒有理會冬陽,徑直邁長腿往陵園處走。
蕭索凄清,還有死寂,鋪成了腳下了的路。
陵園周圍的樹木被連根拔起,燒焦成一塊塊的黑炭。
蕭景泰垂在身側的手陡然凝聚成拳,渾身上下似有鋪天蓋地的暴怒即將席卷而來。
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誰干的?
冬陽也嚇傻了眼。
黑黢黢的一片,還有空氣中殘留的焦灼的氣味,都在昭示著這里曾被烈焰吞噬過的痕跡。
然而,被燒焦的卻只有那些草木。
這里的每一塊碑石,都光潔如初,白晃晃的,刺得他眼睛疼。
詭異,今晚發生的事情,都有些詭異啊
冬陽如是想著。
蕭景泰心里窩著一團火,飛快的穿梭在陵園的小道上。
他很熟悉這里的每一寸土地,盡管每年他只來一次。
蕭景泰很快就找到了。
還好,碑石完好無損,只是石碑周邊,卻成了一片焦土。
他蹲下來,修長手撫上石碑上刻著的字。
這里長眠著一個被他深藏在心底的女人!
“冬陽,去看看周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蕭景泰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冬陽梗著脖子望了主子一眼,又望了望陰風嗖嗖的四周,顫聲回道:“是,兒這就去。”
雖然冬陽回答得沒有什么底氣,但他確實很有眼色的走遠了,氣氛變得格外靜謐。
仿佛一切都全然被隱去,只剩下一碑、一人。
蕭景泰在凌若珂的墓碑邊席地而坐,薄潤的唇微啟,淡淡笑道:“若珂,我來看你了”
無聲的回答。
蕭景泰卻似滿足于這樣無聲的交流,只在墓碑邊上,安靜的坐著。
上元燈節,萬家燈火,闔家團圓的這一天,卻是凌若珂的忌辰。
每一年的這一天,蕭景泰都會來陵園陪伴她。
只因為他不忍她一個人太孤獨!
在蕭氏一族里頭,有一些傳言,說凌若珂是蕭景泰心頭的傷疤,也有說是蕭景泰姻緣的詛咒。
因為自從未入門的準少夫人凌若珂意外去世后,蕭景泰的身邊,便再也沒有別的女人出現過。
不是因為沒有,而是他不愿!
蘭陵蕭氏是氏族大家,蕭景泰作為嫡系宗孫,肩負著延續家族血脈的重擔,可他卻因殤成疾,不近女色,族中為他前后張羅的四樁親事,也都因各種各樣的原因無疾而終,這可讓族里的長輩們愁白了頭發。
長輩們的擔憂,蕭景泰從不放在心上。
一直以來,不,更確切的說,自從凌若珂去世后,蕭景泰就變了。
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只接受自己所聽到、所看到、傲慢的、放肆的,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
用他的話來講,族中長輩們的憂慮,不過是:“自尋煩惱,與人無尤!”
正當蕭景泰要跟凌若珂說起這一年的瑣事時,冬陽的驚叫聲打破了他訴說衷腸的時刻。
“啊.....有,有死人”
蕭景泰有些惱火的站了起來,凌厲冷酷的目光掃向飛奔而來的冬陽。
這陵園里葬的自然都是死人,至于如此大驚小怪么?
“冬陽,你是越發進益了啊!”蕭景泰咬牙切齒的說道,英俊清朗的面容在幽沉月光下,明滅晃動。
冬陽哪里聽不出來郎君語氣中的不悅。
郎君每一年才來看凌娘子一次,自然是有許多話要講,只是他剛剛看到的東西,也委實可怕啊。
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將新下葬那小娘子的墓給掘了,血流了滿地,實在是太可憐,太恐怖了
“郎君,這里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那兒有個墓被掘了,躺著一個小娘子,渾身是血,還死不瞑目”冬陽哆哆嗦嗦的說道。
掘墓?
如此說今晚陵園的這一遭,是盜墓賊所為?
蕭景泰回首看了凌若珂的墓碑一眼,適才心頭壓下去的那股火又冒了起來,然心底又隱隱生出了幾分慶幸。
還好,若珂的墓無恙!
不然,他翻轉整個世間,也要將那掘人墳墓的卑鄙無恥之徒給找出來,再嚴格按照大周刑法,赤身鞭撻,游街示眾,再充軍塞外,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恨恨地詛咒完,勉強壓下心口怒意。
蕭景泰一手負在身后,一手輕擺,對冬陽道:“在哪兒?帶我過去看看!”
“是,郎君,就在這邊”冬陽走在前面引路,一面提醒黑著臉的蕭景泰道:“郎君小心腳下!”
晨曦朦朦朧朧間,似看到了有一個人站在她跟前,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背光而立,看不清楚面目,只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那是一種怎樣的,深刻的凝望?!
忍著渾身的劇痛和眩暈,晨曦用力的抬起身側沉若千鈞的手。
終于.....能動了!
她還活著,沒有死!
蕭景泰定定地望著她。
晨曦因受了很重的內傷,能量盡失,并不能在第一時間感知眼前之人的身份。
她眨了眨眼,卷翹濃密的羽睫像倒扣的扇子,微微閃動。
這個籠罩陰影里的男人,他是星艦上下來的母星的人么?
是跟她一樣的異類么?
晨曦閉上眼睛,用僅存的一絲意念掃描。
能量耗盡,只依稀感受到
熟悉的磁場
他們到底是回來了啊,沒有丟下她,回來了啊
晨曦黑眸一凝,露出欣慰的笑意,那笑容于慵懶中帶出一絲虛浮來,看得蕭景泰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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