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蘇瀧還是緊咬著牙關不肯承認。
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個不入流的混子,是個法盲,大周條文律令都沒有看全,更別說了解透徹了,可他怎么說也是混跡市井的人,還從未聽說過大周什么時候有了這樣一種驗證措施。
他心思活泛,只覺得這說不定又是一個局,一個扒拉好坑等著他往里跳的局,只要自己死不承認,他們又能如何?
可長風在案發現場之外做了地毯式的搜查,終于不負眾望,于一處草叢里找到的一把帶血的被丟棄的彈簧小刀。
蘇瀧看著放在深褐色木制托盤上被呈上來的物證,瞪大雙眼,徹底跌坐在地上。
“蘇瀧,物證在此,你可還有話說?”蕭景泰面色陰沉的喝道。
蘇瀧其實知道自己并沒有逃脫的可能,可還是強忍著哆嗦,咬牙反問一句:“誰能證明這把刀就是小人的?上面又沒有刻著小人的名字,大人可不要隨便拿一把帶血的刀子來恫嚇小人”
蕭景泰怒極反笑。
這個蘇瀧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到了此時此刻,還敢如此砌詞狡辯。
“你要證據是不是?本官就讓你看看證據”
蕭景泰磨著腮幫子說罷,就要站起來,晨曦卻上前一步攔住了他。
她抬頭,迎著蕭景泰清黑澄亮的瞳眸,白皙清秀的小臉淺笑嫣然,說道:“彈簧小刀上不是有血跡么?如果這把小刀真是兇手作案的工具,那么這刀刃上就應該殘留著洪館主夫婦的血跡以及疑犯握刀創口上的血跡。郎君知道這點難不倒我辰家的不傳秘技的!”
蕭景泰眉眼間的煞氣瞬間消散于無形,這個小女人言行舉止間透出來的從容與自信以及那和緩如同春風的泠泠聲調。就像是一雙溫柔的手,安撫了他此刻心頭暴躁難抑的情緒。
他笑意柔和的點頭道:“是,高淳縣案子,踏雪尋梅圖與案發時間時隔半年之久都能夠辨認出不同的血緣體,更何況洪館主這案子,不過區區幾日。”
蕭景泰說完,犀利的目光掃向蘇瀧。冷笑道:“就讓晨曦當著你的面兒比對。本官倒要看看,看了結果后,你要如何巧舌如簧?!”
蘇瀧縮了縮脖子。這個冷面神大人的目光實在是太懾人了,再加上目前的形勢如此迫人,他后背不覺間已經布滿了冷汗,絲絲縷縷透過薄薄的青灰色短揭透了出來。
惠安翁主笑瞇瞇的坐在一旁的席面上。宛若局外人一般,品著香茗。安靜地看著正在上演的好戲。
晨曦適才已經將洪明夫婦的血液進行過比對,得出了兩組不同的顏色,此刻,只要通過手上功夫神不知鬼不覺的用一下障眼法。就能讓小刀上干涸的血跡現出與比對色卡相同的顏色來。
在大庭廣眾之下做試驗比對,有絕對的公開性和公平性,大家能清楚地看到。小刀在淋了一些透明的獨門配方藥水后,刀刃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出現了三組顏色。
晨曦將之前洪明夫婦的血液樣本比對顏色與小刀上的進行比較,放在托盤上,讓師爺捧著,循著正堂內坐著的眾人走過,讓他們一一過目。
楊縣丞此前也只是耳聞,不曾眼見,然此刻試驗比對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并無半點兒作假的可能,他心里信服之余,又覺得震驚不已。
這世上竟真的有這般神乎其神的秘技,這項技術要是能被更多的人學到,那將來大周的刑事案件破案率不是能變得更高了?
比如這一次,要是自己有這項技術支持,那洪明的這個案子,他自己破也不是什么問題啊
楊縣丞偷偷側首瞥了一眼蕭景泰。
蕭侍郎是個有福氣的,身邊竟然有這么個紅顏知己幫他,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舍小我而成大我呢?
楊縣丞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全然忘了人家晨曦小娘子手里掌握的,那是不傳秘技。
既然是不外傳的秘技,自然是不能公開的,你要讓人家無條件公開這項技術,換你,你肯不肯?
蕭景泰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看向蘇瀧。
蘇瀧面如土色,因為他顯然也看到了小刀刀刃上的另外一組血跡顏色,與此前晨曦從他身上采出來的血液樣本比對結果,竟是一樣的。
抵賴不掉了
“不知道如此證據,蘇瀧、蘇小哥你可還滿意?”蕭景泰正襟危坐在席上,冷冷的問道。
蘇瀧在鐵的證據面前,低下了頭。
他承認了自己殺害洪明夫婦的事實,卻拒不交代自己殺人的動機,而且堅稱,兇手只有自己一個人,他愿意接受官府的任何處置。
楊縣丞早前就從蕭景泰的推理中得知這個案子至少是兩個人作案,此時聽蘇瀧竟是如此嘴硬拒不相告另外一名兇手的下落,怒從心起,當即就對蕭景泰拱手道:“蕭侍郎,您查案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回后衙歇一歇,蘇瀧這廝就先交個下官審問,下官保證,定會叫這廝清楚交代事情始末和另外一名兇手出來不可!”
蕭景泰知道蘇瀧嘴硬,再在這里耗下去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便點了點頭,將疑犯暫時交給楊縣丞處置。
起身的當口,蕭景泰回頭問了蘇瀧一句:“案發當日,你穿的是什么衣裳?”
蘇瀧一愣,吶吶的應道:“藍色!”
蕭景泰唇角一挑,背著手邁步走出了正堂。
晨曦朝楊縣丞和惠安翁主點頭致意后,也緊跟著走了出來。
“我們現在要找的另外一名兇手,是個穿褐色衣裳的男人。”晨曦烏黑的眸子在日光下仿佛含著湛湛水光,語氣自信的說道:“蘇瀧說不清楚殺人動機,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動機。有動機的。是他極力掩護的那個人。郎君可讓長風去查過蘇瀧的人際關系了?”
蕭景泰停下腳步,微揚起線條剛毅棱角分明的下巴,笑道:“自然,蘇瀧是盂縣人氏,來長樂鎮是頭一次,但他卻能找到洪明的農莊上去,我有理由相信他其實是陪同那個他極力掩護的人而去的。所以。另外一名疑兇。應該也是來自盂縣。我讓長風根據養正女學館的學生資料入手排查,相信他很快便能給我們一個答復了。”
晨曦抬頭看了蕭景泰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輕聲嗤笑了一聲。
蕭景泰是什么人啊?
刑部鬼見愁,做事一貫滴水不漏的人,她剛剛又在瞎操什么心吶?!
養正女學館大門外,午后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縫隙漏下來。地上碎影斑駁,熒光點點。
葉敖東就站在樹蔭下。一張臉籠罩陰影里,只有零星光斑打在雙頰,看上去越發顯得成熟老態。
他帶著幾絲眷戀,不舍的收回目光。柔聲對風毓說道:“我得走了!”
風毓應付式的點頭道好,心中卻在咆哮道:“你早就可以走了”
真心不怪她從最開始就看上他,人家查案。他葉敖東也查案,結果呢?
結果這種高難度的、有挑戰性的案子。他都查不了,得讓蕭景泰來善后,他這侍郎當得,真真是名副其實啊!
對于應付這樣的廢物,風毓心里是千萬個不愿意,可女官最終的考核試尚未通過,她又想將來能借助他的關系圖謀便利,此刻確實是不得不虛以委蛇。
風毓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蔑視,可敏感如葉敖東,卻還是感覺到了風毓的冷淡。
自打他來向她辭別,說出蕭景泰接替他調查洪明的這個案子開始,他就感受到風毓看他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和輕視。作為一個男人,被心愛的女人質疑,那是多么失面子掉自尊的事情?
葉敖東感到憤怒恥辱的同時,越發暗恨起了蕭景泰以及他身邊那個身懷辰家不傳秘技的紅顏知己來。
“這個案子本身就是我負責調查的,不知道蕭景泰到底是如何跟韋大人磨的,韋大人竟也同意讓他”葉敖東找著借口為自己解釋著,他想讓風毓明白,并非他無能查不了案,是有人急功近利,用了不為人知的手段,背后捅他刀子,想要搶功!
風毓對于葉敖東的心思門兒清,抿了抿嘴,笑著打斷他道:“葉侍郎向來是個謙恭溫和之人,既然這個案子韋大人將之交給蕭表哥負責,自有他的考慮和道理,說不定韋大人是有更重要的案子要交給葉侍郎你負責呢!”
葉敖東有了下臺階,臉色稍霽,笑道:“毓兒說的也是,韋大人確實在詔令內說過,有其他案子要交給我調查。”
“嗯,可不是么?可見韋大人還是很器重葉侍郎你的!”風毓抿著嘴兒垂下眼眸,說道:“天色不早了,葉侍郎不是還要趕路么?晚了夜路也不好走呢!”
葉敖東附和著道了聲是,與風毓揮手致意后,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往自己的車駕走去。
臨上車的時候,衛東低聲的喚了一聲大人。
葉敖東挑眉看向衛東,問道:“何事?”
“蕭侍郎”衛東看著葉敖東聽到蕭侍郎三個字的時候,臉色迅速的低沉下來,脖子縮了縮,硬著頭皮說道:“蕭侍郎已經抓到兇手了,聽說那個人也承認了殺害洪館主夫婦的事實!”
“什么?”葉敖東來不及控制住情緒,分貝驟然提高了不少。
想到風毓就在身后不遠處,他又不想在她面前失態,只好深吸一口氣,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穩住情緒問道:“怎么那么快就抓到了兇手了?”
衛東也不清楚內情,昨天才他們剛剛推測兇手是兩個人,今兒個他聽說蕭侍郎和那個叫晨曦的小娘子又一次去了農莊外圍勘查,在農莊外好似找到了疑為兇手的血液,又找到了被兇手丟棄的作案小刀,再后來,惠安翁主爬山回來,說在山上撞到了一個年輕人,右手虎口有傷口,蕭景泰就命人去搜山,把人扒拉出來,結果經過什么血液驗證,證明了那年輕小伙就是持刀捅人致死的兇手。
這一切在衛東看來,充滿了戲劇性,那個什么血液驗證,他可是不敢茍同的,但偏偏那個混子,就是承認了,這是不是變相的說明了那個晨曦小娘子的秘技可信度之高呢?
葉敖東剛放手案子的調查,蕭景泰那邊立馬就取得了重大的進展,這更是狠狠地打了葉敖東一個大嘴巴子,讓他一張臉藏都沒地兒藏去
“他是從羅先生那兒得到了與洪明往來的學生家屬名單進行排查的?”葉敖東臉色乍青乍紅的問道。
“沒有,聽說蕭侍郎是從那個混子的口中得知了他的籍貫所在地,直接讓長風去調查女學館內相同籍貫的學生了,相信.....相信案子很快就能破獲!”衛東小心翼翼的覷了他一眼回道。
沒有
他小肚雞腸掩下的,不愿意便宜蕭景泰的資料,人家卻是壓根兒就不需要.
葉敖東垂在身側的手狠狠地攥緊,渾身都在哆嗦著。
血液驗證,他又靠那什么血液驗證破案的么?
不行,這是蕭景泰第幾次靠著辰家不傳秘技破獲案件了?這樣的好事,怎能讓他一個人獨自占去?
葉敖東想了想,長吁一口氣,回頭見風毓還站在樹蔭下,一臉探究的看著他,而他忽然回頭的舉動,顯然讓她措手不及,正慌亂的躲避著看他的目光。
葉敖東讓衛東候著,自己邁步走向風毓。
“葉侍郎,你怎么回來了?”風毓有些不自在的問道。
“毓兒,你聽說過辰家人么?”葉敖東問道。
風毓疑惑的眨了眨眼,腦子飛快的旋轉了起來,搜索著原主殘留的記憶。
辰家人,有些印象呢,說的是前朝赫赫有名的神探辰郎君的后人吧?
風毓點了點頭,問道:“怎么了?”
“晨曦,蕭景泰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辰家后人,聽說她手中掌握著辰家不傳的秘技,擁有辨認比對人體血源體的能力。”葉敖東面無表情的說道,見風毓露出不信的神色,吐了一口氣后補充道:“洪明案子的兇手,他們抓到了,聽說兇手是在血液比對結果面前低下頭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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