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嬤嬤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問道:“怎么個意思?”
“呵呵,說句實話,不怕兩位老姐妹笑話的,我之前看似是最本分的管事嬤嬤,但是也沒有少往自個兒兜里頭嘩啦銀子,足夠我離開王府以后,風風光光、安安樂樂地過完后半生,左右我也是這把歲數了,早晚是要給后來人騰地方,我不想落得個晚節不保。”杜嬤嬤擺擺手,抿了口溫酒,壓低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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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生無子,現在這把年紀,也甭想著嫁人生子這種事了,不過有著之前積攢下的大筆財富,不管她是去哪個后輩親戚的家里頭住,也能夠盡情地享受老祖宗待遇,左右不缺錢,她又何必再做以前那些冒險事,何況有爾芙給的保證,只要她安心當差,再等到福晉挑選出合適的嬤嬤來頂替自個兒的差事,便可以安安穩穩地離府去親族晚輩的家里頭榮養,她實在不必再自尋死路,這些話,她其實并不需要和秦嬤嬤、桂嬤嬤二人說,她們之間沒有那么深厚的情誼,不過到底是共事多年的老姐妹,有時候能拉就拉對方一把吧。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們這些管事嬤嬤彼此之間瓜葛不少,一旦其中有一個管事嬤嬤倒霉,其他人也難以幸免,所以為了不在最后的這段時間里翻車,她這才會好心提醒共事多年的老姐妹。
能從自梳頭的宮女走到親王府管事嬤嬤的位置上,在座就沒有傻子,別看杜嬤嬤說得情真意切,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可是卻糊弄不過桂嬤嬤和秦嬤嬤這樣的聰明人,兩人對視片刻,便已經有了決斷,秦嬤嬤眼圈紅紅,好似很感動樣子的代表自己和桂嬤嬤,輕聲問道:“既然你這么說了,可是福晉那邊給了什么保證,你也應該明白咱們這些年能坐穩管事嬤嬤的位子,這手底下都上干凈,萬一那位最后給咱們來個秋后算賬,那咱們出府以后的日子就要不好過了,相信你和我這邊的情況差不了多少吧,和那些個親屬后輩都沒有太多來往吧,這要是沒有銀子開路,那些親戚誰會管咱們這些孤老婆子呢!”
早就知道這些人沒有那么容易說服,杜嬤嬤也不覺得意外,她淡定地抿了口酒,對著兩人招了招手,示意二人附耳過來,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解釋道:“呵呵,老姐姐的擔心,我怎么會不明白,其實你們的擔心,也正是我的擔心。
不過你們也都該知道咱們這位新福晉的性子,新福晉是個性格再和善不過的人了,要是連這樣的主子都不能讓咱們安心當差,那么咱們就算是投靠了其他人,這心里頭就能安穩了,而且我說要安心當差,謹守本分,也算不上是投靠新福晉吧,只是想要保住現在已經到手的一切而已。
我再和你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依我看,咱們這位新福晉不夠聰明,也不夠陰狠,未必能斗得過如嬌花般層出不窮的信任,可是咱們這位新福晉在咱們主子爺心里頭的地位很高,便是再蠢笨、再被人算計,她想要在福晉的位子上,待個三年五載的,總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吧,有了這三五年時間的安排,咱們這些人還不能功成身退,那投靠誰都是死路一條。
左右我話都說這個份上了,你們自個兒合計吧!”說完,杜嬤嬤就不再言語了,端著酒杯,吃著大廚房那邊精心烹調的小菜,自斟自飲,別提多自在了。
一直到她喝醉地癱倒在軟榻上睡下,也沒有再說話。
心里滿是心事的秦嬤嬤和桂嬤嬤,顯然不如杜嬤嬤盡興,雖說離開后罩房的時候,有那么一丟丟的微醺,但是神志清晰,心思明朗,兩人連話都不需要多說,一個眼神就已經將所有意思都表達得一清二楚,不約而同地到了秦嬤嬤的房里,再次同坐在桌邊,開始了另一輪的商量。
“姐姐,你說杜嬤嬤說的話能信么?”桂嬤嬤端著茶杯,沉默有一盞茶的工夫,率先開腔道,
她長處就是謹慎,缺點就是膽小。
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一直都是誰當家主事,桂嬤嬤就聽誰吩咐,所以她顯然比杜嬤嬤更加鎮定許多,因為她覺得就算爾芙不喜歡她,也不會動她,因為在這些管事嬤嬤里頭,不管是大管事,還是小管事,沒有比她更聽話的人,也正是因為心里有所依仗,她才不愿意去冒險,但是現在杜嬤嬤給出的建議,又太誘人,所以她顯然是有些搖擺不定了。
秦嬤嬤也是一樣猶豫,因為不一樣的做事風格,依規矩辦事,底下人就不會如現在這般敬畏她,這顯然會讓她這個管事嬤嬤的位置,坐得不如現在安穩,不過她這個年紀,早已經過了努力往上爬的奮斗階段,一心就是如何能安安穩穩都混到離府榮養的日子,但是她到底比桂嬤嬤更果斷,誰讓她年紀大了,按照杜嬤嬤的分析,三五年的工夫就足夠她熬到出府榮養的日子了,所以以后不管爾芙能不能坐穩嫡福晉的位子,起碼不會影響到她的未來,所以她選擇和杜嬤嬤統一戰線,安分守己的當差,一切照足規矩辦事。
不過她卻不會為桂嬤嬤做決定,畢竟這是牽扯到一個人后半生是否過上好日子的重大決斷,她可不希望她的判斷害了桂嬤嬤,致使桂嬤嬤恨她入骨,而且她甚至都不會將自個兒的決定告訴給桂嬤嬤知道,天知道桂嬤嬤最后會如何選擇,她可不會如杜嬤嬤那么豁出去,這就是所謂的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秦嬤嬤堅信,只有最謹慎小心的人才能好好活著。
“信不信的,一時不好判斷,不過謹慎些,總是沒錯。”所以秦嬤嬤在沉默片刻后,開始和桂嬤嬤打太極,她抬手抿了抿耳后的發髻,似是有些不好決斷似的猶豫道。
桂嬤嬤心里也不是沒有任何想法,她好似無奈,實則松了口氣地點了點頭,然后又陪著秦嬤嬤說了會兒閑話,這才起身回到了自個兒的房間里頭。
看似風平浪靜的跨院,實則是波譎云詭,這點可以從秦嬤嬤、桂嬤嬤、杜嬤嬤每個人都沒有如往常似的留親近的小宮女在房間里說話,看得出來她們的心情并不平靜,哪怕是看似有了決定的杜嬤嬤,亦是如此。
而另一頭正院那邊,爾芙正坐在堂屋里聽書。
隨著四爺被禁足在宗人府,攬月樓這邊每日都會過來看戲的命婦都徹底消失不見了,她自己也不愛看咿咿呀呀的戲曲,所以選擇了更加自在的休閑方式,叫個喜歡的說書女先生過來,聽上一段神鬼妖狐的野趣雜談,好好給自個兒放個假。
日子是一天一天的過,四爺還沒有被宗人府放出來,京城里的天就已經越來越熱,府中女眷和宮婢都早早換上了單薄的春衫,爾芙也安排人給宗人府里的四爺送了新衣過去。
當然,在要給四爺送衣裳之前,她還咨詢了毓秀姑姑的意見。
一步錯,滿盤皆落索,隨著朝上的風向變來變去,漸漸往老八自導自演這種判斷上走,爾芙的心里是越來越緊張。
因為她知道這件事不是老八一個被圈禁起來的庶人能策劃起來的,在外面肯定有其他皇子配合,這個配合老八演戲的皇子,可能是老九、老十,也可能是存在感不足的五皇子胤祺,甚至是三人合謀,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她怎么可能不緊張,因為沒有人會眼看著這場謀劃落空,即便是沒有參與到里面的皇子,也會想要趁機消滅四爺這個最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
四爺孤身一人,便是手下有能臣干吏配合,也難免會有力所不逮的時候,要是最后被老八一個已經死了的庶人坑里面,那四爺就真是太冤枉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爾芙的一舉一動都要更加小心,不給任何人往四爺身上潑臟水的機會,連往宗人府送上幾件應季的新衣,她都交給身邊最信任的詩蘭和詩情親自去辦,不過即便如此,朝上的風向,還是有些飄忽不定,一直到康熙老爺子開始計劃要帶著后宮諸妃去暢春園避暑,關于老八的死亡真相,還沒有個定數,直到范堯這個不起眼的候補御史的死,好像這個局面才徹底明朗起來。
康熙老爺子親下圣旨,一查到底,老八一系在朝上的殘余勢力被連根拔起,和老八那些殘存勢力一塊倒霉的人,還有忙著往口袋里收攏銀子的老九和一直死咬著四爺不放的老十一黨,其中就包括四爺府的新側福晉佟佳氏的阿瑪。
四爺終于從宗人府出來了。
這天,府中長史傅鼐和陳福親自過去接四爺出宗人府,四爺才剛要去正院給爾芙報平安,便被披頭散發地跪在垂花門口請罪的佟佳氏給攔下來了。
佟佳氏來來回回就一句話,“妾身有罪。”
府里誰能不知道佟佳氏阿瑪倒臺的消息,誰又能不明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個道理,所以她這會兒跪在垂花門口,倒并非是存心要請罪,不過是要表個態而已,表示她是一直站在四爺這邊的,她阿瑪的所作所為,她都是不知情的,她也知道四爺并不會為了這種事就廢棄她這個側福晉,因為那是宗人府都不會允許的事情,這也是為何她會如此鎮定的原因。
如她所料的一般,隨著四爺俯身攙扶,這件事就如同昨日的故事似的被掀篇了,可惜佟佳氏卻不知道,其實她阿瑪的倒臺,都是在四爺計劃中的一環而已,因為四爺不愿意府里有一個娘家強勢的側福晉,威脅到爾芙的位置,不然佟佳氏的阿瑪就算是再傻,也不會跳出來沖鋒陷陣地陷害四爺這個姑婿,連佟佳氏的阿瑪送出去的密折都是四爺安排擅長模仿筆跡的人撰寫的,所以這場算計中,最無辜的人就是佟佳氏,偏偏佟佳氏還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這些真相。
未來也不會有人告訴她這個真相,因為唯一一個可能猜測出真相的佟佳氏阿瑪已經死在了刑部的天牢中,而佟佳氏的所有兄弟和未嫁姊妹也或是被發配充軍,或是被罰沒進內務府為奴為婢了,佟佳氏所在的這支分支,已經徹底被四爺踩到了泥土里。
“佟佳妹妹,你實在不必如此,你為咱們爺奔走求援的事情,我都已經拜托陳福公公告訴咱們爺了,他不會因為你阿瑪就遷怒到你身上的。”四爺扶著佟佳氏一路來到花廳里,爾芙笑著起身迎了上來,她扶過看起來站都站不穩的佟佳氏,輕聲安撫著,扭頭對著四爺甜甜一笑,柔聲問道,“四爺這些日子都還好吧,我瞧著你這臉頰都有些瘦了,稍后可得好好讓小生子給你補補身體了。”說著話,她就已經將佟佳氏交給了宮女照料,和四爺一塊走到上首的寶座上落座。
“你這些日子辛苦了。”四爺緊緊握住爾芙的手,低聲說道。
爾芙聞言笑了笑,卻并沒有攬功,她環視了眼下首的眾女,將這份功勞分給了在座的每個人,包括一直想方設法給她添堵的大李氏和身體有所起色的茉雅琦,“不辛苦,府里的眾姐妹才辛苦,這次要是沒有姐妹們處處幫襯我的話,這府里早就亂起來了。”
因為她知道陳福一定會將府里的所有事情都告訴給四爺知道,她的辛苦,四爺一定會知道,她又何必現在就當著這些情敵的面給自個兒邀功呢,平白做這個惡人,下首坐著的眾女,亦是知道這點的,所以也并不覺得爾芙這么做是多么意外,笑吟吟地逢迎著,努力不讓花廳里的場子涼下來。
不過這會兒時間還早,總不能一直坐在這里等著晚膳開席,所以大家伙兒聚在花廳里說了會兒話,相互之間都見到了,四爺也和每個人都說了幾句話,便讓大家伙兒都散了,而四爺自個兒則跟著爾芙這個嫡福晉回到了正院。
這么些天不見,他可是很想念自家的小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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