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種人在畫中游的感覺,若不是實在走不動了,爾芙真想欣賞下夜晚的香山,她和四爺帶著一絲遺憾地回到宮殿里歇下,細聲說著話,困意漸漸來襲,終于熬不住地在四爺的話語聲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到天明,再醒來時,爾芙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你什么時候過來的阿?”她看著身旁調皮笑著的小七,驚詫問道。
小七調皮地眨著眼睛,撲到爾芙的懷里,聞著爾芙頭發上的淡淡花香味道,輕聲道:“剛剛才過來沒有一會兒,阿瑪怕我早起就從京里趕過來累著,又見額娘睡得香甜,就讓我陪著額娘一塊睡了會兒。”
“現在什么時候了?”爾芙揉了揉小七的腦袋瓜兒,親了親她的臉頰,這才推開掛在身上的小七,伸手取過掛在床邊衣架上的外袍,麻利地披在肩上,探著身子往正殿的方向瞧了瞧,沒瞧見四爺的身影,有些失望地坐回到床上,專心替睡得頭發都已經亂了的小七梳著包子頭。
“去妝臺看看吧,看看額娘給小七梳得頭發好不好看!”爾芙算不得上個心靈手巧的人,但是到底是個愛漂亮的女孩子,在現代的時候就一直留著長發,也能梳幾個很新穎的辮子,她特地挑選了更適合小七粉嘟嘟可愛臉型的心形辮子,兩鬢邊都垂下一縷彎彎的碎發,很是俏皮的樣子,她滿意地左右瞧了瞧,笑著退到了旁邊,拉著窩在床上的小七下了地,柔聲說道。
不必把還不算太長的頭發都束在頭頂,也不必簪戴對小七來說有些重的發飾,又是爾芙親手梳的辮子,小七自是一百個、一千個的高興,她笑著抱住了爾芙的腰肢,故意奶聲奶氣的撒嬌道:“額娘梳的頭發最漂亮了,小七要額娘天天都給自己梳辮子。”
還不等爾芙開口回答,門外就響起了四爺的聲音。
“咱們家的兩條大懶蟲,可是終于起來了!”說著話,四爺就領著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的弘軒來到了內殿,笑著側了側身,讓爾芙能一抬頭就瞧見弘軒。
這是四爺特地安排給爾芙的驚喜。
他明白爾芙對弘軒的愧疚,作為男人,他沒保護好妻兒家眷,讓爾芙和小小年紀的孩子分隔兩地,甚至連在府里堂堂正正地見上一面都做不到,他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他也是一有機會就愿意將弘軒從南邊接回來和爾芙見見。
相比于想見就能見到的小七,猛然瞧見弘軒,爾芙的眼圈就紅了,她不是不想念弘軒,只是她明白四爺的為難和弘軒的安危更重要些,便將心里那份對孩子的惦記都深深隱藏在了心底,尤其是她成為了四爺的嫡福晉以后,她心里最大的遺憾,便要說是不能親眼看著弘軒一天天長大了。
“額娘,弘軒好想念您。”跟著那些心情內斂的大儒名士學習久了,弘軒一舉一動都不再如小時候那般爽朗直接,他也想象小七姐姐那樣抱著爾芙撒嬌,他也想能讓爾芙替自己梳梳頭發……不過當他真正站在眼圈泛紅的爾芙跟前,心中所有的小愿望都化成了一句干巴巴的問候。
對面滿臉驚喜的爾芙就直接多了,她笑著點了點頭,快步上前將要跪下見禮的弘軒拉入懷中,狠狠一敲弘軒光禿禿的大腦門,似是教訓,又似是發泄般的教訓了一句,“臭小子,想額娘了,還不過來讓額娘抱抱!”眼淚就如同斷了線似的珠子般無聲落了下來。
“好啦,還愣著,快給你額娘擦擦眼淚!
難得一家人湊在一塊了,爺特地交代廚房那邊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席面,這會兒已經都擺在殿后池邊的涼亭里了,咱們也就別再殿里多耽擱了,抓緊過去吧!”說著話,四爺就給留在殿外伺候的蘇培盛使了個眼色,讓蘇培盛催促廚房那邊掐算著時間上菜,免得這邊爾芙和弘軒說話時間太長,他命人精心準備的飯菜都被放涼了。
不過這次他的安排是注定要被辜負了。
爾芙聽著四爺的提醒,也想起了小七很早就從京中出來,估計早就已經餓了的事情,嘴角噙笑、眼中含淚地點了點頭,招呼著廊下候著的詩情進房來幫忙,將她特地從府里帶過來的一套淡紫色繡如意団紋的親子裝從柜子里找了出來,一件件親手交到孩子手里,又將那件最大的交到四爺手里,笑著說道:“早前就讓針線房的繡娘準備好了,真沒想到這么快就穿上了,爺領著弘軒快去換上吧,我也領著小七進去換衣裳了。”說完,她就對著四爺眨眨眼睛,便拉著小七的手往內殿床邊擺著的那尊鏤空雕九九梅花圖的屏風后走去。
一會兒工夫,大小四人換好了款式相差無幾的親子裝。
“弘軒,來額娘身邊!”爾芙對著換好衣裳的弘軒招了招手,笑著說道,她真是一刻都不想要和弘軒分開。
弘軒也很愿意和爾芙親近,瞧著爾芙伸出的手,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著,站在了爾芙的身邊,伸出了自個兒的小手,拉住了爾芙的手,另一只手則拉住了另一旁走著的小七,又輕聲讓小七拉住了身旁的四爺,四個人手牽手地往殿后走去。
殿后,廚房精心烹調的一桌葷素十六道菜,已經擺上桌了。
隨風吹來的淡淡酒香,便是一壇剛剛打破封壇黃泥的桂花酒的味道,四爺瞧著爾芙略帶不解的眼神,笑著解釋道:“難得弘軒回來一趟,爺就想著大家伙兒都喝上兩杯樂呵樂呵,弘軒和小七都已經長大了,也能喝上兩杯了。”
“就這一次。”爾芙到底是現代人的觀念,她并不喜歡小七和弘軒小小年紀就接觸酒精飲料,不過她也知道一家人湊在一塊的機會難得,想想就點頭同意了。
一家四口人團團坐在圓桌周圍擺好的繡墩上。
爾芙看看左手邊的弘軒,又看看右手邊的小七,嘴角的笑容是怎么都掩飾不掉的,不用四爺開口張羅,便已經拿過裝滿酒的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雙眸彎彎地抿了一小口,酒壯慫人膽地第一次和四爺提起了要接回弘軒的事,“以前你總是怕烏拉那拉氏會容不下弘軒這孩子,現在烏拉那拉氏都病故了,這弘軒也該找個機會就接回來了吧,弘軒再懂事,也總歸是個小孩子,孩子就該跟在父母身邊的。”
重新接回弘軒回府的事情,四爺心里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這一切都還沒有安排好,他認為時機還不成熟,便沒有和爾芙說,更沒有告訴過在外跟著大儒先生讀書游學的弘軒,弘軒見四爺遲遲不語,生怕自家額娘惹了四爺不高興,忙笑著打岔道:“額娘,您看弘軒難得回來,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就不提了吧,阿瑪做事,您還不放心么!”
“就是我太放心,才弄得你要假死保住小命兒。”爾芙的酒量和酒品是真差,尤其身邊同坐的都是她認同的家人時候,她就更沒有個顧及了,一杯酒下了肚,原本心里頭藏著的那點不痛快,順著嘴兒就溜達出來了,瞧著端坐在對面的四爺,那小白眼兒一個連一個地丟著。
“你額娘為了你的事情,怕是早就怨我了。”四爺喃喃道,伸手揉著一臉擔憂的弘軒光溜溜的小腦袋瓜兒,丟給他一個不要擔心的眼神,說起了他后續的安排,他這趟讓弘軒回來,除了讓弘軒能陪陪爾芙外,主要就是想要重新將弘軒接回府,只不過回府以后的弘軒就不能叫弘軒了,他還需要和康熙老爺子細細商量下宗人府那邊上玉牒的事情。
“哼,什么事都不告訴我,你在朝廷上的那些事不告訴我,我沒意見,連自家孩子的事情都要瞞著我,你真是太過分了,不過就沖著你一直都記著要將弘軒接回府的這一點,我就大人大量地不和你計較了。”爾芙得了便宜賣乖地嬌嗔道,一想到弘軒很快就能回到自己身邊了,她嘴角的笑容更甜了,在爾芙看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塊,那日子過得才有滋味,她可不覺得弘軒小小年紀就在外游歷四方是件多么值得她驕傲的事情。
“好好好,以后爺什么事情都和你商量。”四爺求饒道。
他就知道爾芙這妮子的酒量太差,特地讓廚房準備的是酒精含量不高的桂花酒,怕的就是爾芙喝上兩杯就醉倒,白白浪費了和弘軒在一塊游玩的好機會,卻沒想到爾芙的酒量差到了這地步,不過一杯桂花酒下肚就已經頭暈暈、眼花花地趴到在了桌上,連口菜都沒來得及吃。
其實爾芙并沒有喝多,她神志很清醒,只是頭暈眼花而已。
她能聽到四爺滿是苦惱求饒的聲音,也能聽到弘軒和小七焦急詢問的聲音,她強打精神地坐起身來,眼神朦朧地對著四爺甜甜一笑,大著舌頭含含糊糊的說道:“我可沒有喝醉,我還能跳舞給你們看呢!”
說著話,她就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如同一陣風似的轉起了圈。
好吧,琴棋歌舞,這些事情和爾芙都沒有什么關系,她胡亂轉了幾個圈圈就被四爺拉到了懷里,“好好好,你沒有喝醉,陪爺再喝兩杯吧。”說完,四爺就對著身旁的小七輕聲吩咐了一句,讓小七給爾芙盛了一碗香味濃郁的蓮子湯醒酒。
“我不要喝蓮子湯,我想喝粥,早餐就該喝粥。”
“好好好,喝粥,爺這就讓廚上送粥過來。”喝醉的爾芙,比往常更難纏,四爺瞧著閉著眼睛撒嬌的爾芙,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便放下了手里端著的湯碗,招呼著蘇培盛去取熱粥來,同時低聲哄著爾芙,生怕喝醉的爾芙鬧起事來,壞了她在小七和弘軒心目中的形象。
只是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樣子的爾芙并不丟臉,畢竟爾芙這個額娘愛撒嬌是兩個孩子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這樣笨手笨腳哄著爾芙的阿瑪,倒是讓兩個孩子都大開眼見了,誰讓他們倆從沒想過,一向作風嚴厲的阿瑪也會有如此手足無措的時候,更沒想過自家阿瑪在額娘跟前,竟然這么有耐心。
此時此刻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了兩個孩子的心中。
小七暗暗發誓,定要找到一個如同阿瑪悉心照顧額娘一般疼惜愛護自己的男子締結同心,弘軒則是一向將四爺當做神祇膜拜,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在模仿四爺,他也決定要將阿瑪疼愛額娘這點在尋常人眼中看做缺點的優點發揚光大。
好好的家宴,才一開場就被爾芙攪和了一團糟。
四爺哄著爾芙喝下了一碗黏稠香濃的熱粥,瞧著身旁眼巴巴看著自己個兒的弘軒和小七,有些無力地笑了笑道:“看樣子今個兒你們額娘是不能陪你們去山上游玩了,你們倆就自個在行宮里轉轉吧,小七要一直跟著弟弟,別讓那些沒眼力的奴才冒犯了弟弟,知道么!”
“小七知道,弘軒弟弟是十四叔家里頭的堂弟。”被點到名的小七驕傲地挺起小胸脯,順手牽住了弘軒的手,笑瞇瞇的說道。
“嗯,我們小七真聰明。”四爺敷衍笑著,點頭道,又不放心地安排了蘇培盛跟著照顧,命詩情把飯菜收拾好送到廚房里溫著,抱著已經發出輕微鼾聲的爾芙就往殿中走去,親自擰了帕子給爾芙擦臉,又替爾芙換上了身柔軟的寢衣,將爾芙的一切都安頓好,這才松了松領口盤扣,起身往窗邊擺著的美人榻走去。
明明推開了堆積如山的公務,想要和爾芙來香山好好休假的,卻沒想到還是要面對各地送來的邸報公文,有些無聊地坐在美人榻上發呆的四爺,扭頭看看床上睡得香甜的爾芙,隨意叫過在廊下候著的王以誠,交代他把從府里帶過來的幾冊奏本取了過來,強打精神地翻看起來。
這些都是關于滿洲八旗子弟如何安置的奏疏,四爺這趟要往關外去代天巡狩,也是為了要徹底落實八旗子弟安置問題,如果能處理好這件事,那可真是功在社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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