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下午,劉樹強和虎子總算趕在天黑前回了家。
他們跑遍了西街和北街,基本上把兩條街雜貨鋪里的壇壇罐罐都給搬上了驢車,還找店家定了更多貨,說好幾天后來取。
胡氏和劉娟兒幾乎是和這爺兒倆同時踏進門,胡氏背著個大菜筐,劉娟兒雙手提著一個大菜籃,她們這是雇了牛車遠遠地去找老農收蔬菜去了。
虎子又累又熱,一張黑臉紅得跟煮熟了的蝦似地,他甩著滿頭大汗,氣哼哼地對劉娟兒說:“這次要是辦砸了,你得給我倒半年的洗腳水!”
劉娟兒被沉重的菜籃壓得喘不過氣來,只來得及白了他一眼,便跟著胡氏走進院子里,撲地一下將手里的重物擱在地面上。
大頭菜聞聲而來,喵嗚一聲,圍著菜筐和菜籃好奇地打轉。
“去去,吃你的大老鼠和小魚湯飯去!”劉娟兒揮手將大頭菜趕開,蹬蹬蹬跑回屋里抱來一張大涼席鋪在地面上。
劉樹強和虎子忙著卸下驢車上的瓦罐,回頭只見涼席上已經倒滿了各種菜蔬。有大白蘿卜,小胡蘿卜,雪里蕻,豆芽,黃瓜,一整板的豆干,還有市面上比較少見的青蘿卜。
胡氏見大頭菜蹲在一邊饒耳朵,呀了一聲,拍著腦門說:“忘了買些大頭菜!大頭菜拌辣椒沒準也挺好吃呢!”
劉樹強搬著一個小缸哼哧哼哧地走過來,見滿地鮮菜,面上一軟,露出老農獨有的喜悅笑容“這菜水靈靈可真喜人,咱們菜市就買不到這么鮮嫩的菜,還是得找老農呀!你們娘兒倆今個沒把人嚇著吧?”
“那是!那個老伯伯說咱們把他的菜園子都給買光了!爹。咱以后也在院子里墾點地出來種菜吧!省得老是跑那么遠去找老農!”
劉娟兒不停手地收拾涼席上的菜蔬,抬起小臉對劉樹強嘻嘻一笑。
劉樹強兩眼發亮地點點頭,一邊接過虎子手里的三個小壇子一邊笑著說:“好嘞!前段時間咱們早點鋪子忙,爹也沒想起這茬來,趕明兒就墾片地出來,先種一茬韭菜。韭菜這玩意兒好養活,割一茬就長一茬!”
“這才到哪兒呢?你還想大批做呀?這都不知道能不能成!”虎子又轉回身去搬瓦罐,遠遠地刺了劉娟兒一句。
“嗬!你還不相信咱娘的手藝?”劉娟兒笑著將側臉貼在胡氏香軟的肩膀上,自信滿滿地說“娘的咸菜手藝本來就是一絕,現在加上辣椒,肯定要名滿全城!”
虎子抱起瓦罐。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誰知道……能有那么好吃么?”
其實他心里明白,加了辣椒的咸菜肯定美味,要不然他也不會一口就贊成劉娟兒的提議!打從一看到那兩包辣椒,記憶中麻辣疙瘩的鮮美就飛回了他的舌根子上,就連那面容秀麗的倩影也越來越清晰地浮上心頭。
每思及此。虎子只能心煩氣躁地搖搖頭,努力趕走腦子里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想象。
等瓦罐和菜蔬都歸置完畢,全家人開始動手洗菜摘菜。
劉樹強和虎子找來最大的木桶,扛著一大桶清水擱到涼席旁邊。
胡氏搬來幾個大木盆,見跑了一天的劉娟兒已經累得小臉發白,便心疼地將她拉到一邊,一面給她擦汗一面柔聲說:“乖娟兒,娘來洗菜,你去拾掇辣椒吧!”
“那好,娘。那我先去把辣椒切碎咯!”劉娟兒就著木盆洗了把手,兩手將散亂的頭發歸置整齊,對胡氏甜甜一笑。
她輕巧地跑進小廚房,看著案板上堆得高高的干辣椒,笑得一臉幸福。
想當初她劉愛娟當主廚那會兒,什么洗菜切菜全不用自己動手,咸菜也是選好的專門用來做配菜,這會兒只能自己動手了,希望手感不會變差!
劉娟兒自信滿滿地走到案板前,先選出一批干辣椒。用心愛的小菜刀細細切碎,歸置在一邊準備炸辣椒油。
這個時代的干辣椒與前世相比,沒有那么干枯,用手指輕壓,可以感覺到輕微的肉感,還帶有一些極少的水分。
會不會是因為我隨口提了一句,那姓葉的一到南方就讓人曬了一批出來呀?劉娟兒歪著腦袋仔細觀察手里的辣椒,紅紅的,個頭不大不小,看不出是哪個品種,好像真的不夠干,不過這樣的辣椒用來做辣椒油反而更合適一些。
劉娟兒摘選了一些比較干的,先切成碎片,再用用刀柄反復按壓捯飭,直到搗成一堆顆粒粗大的粉末狀,時間緊,來不及細細地搗了,先這樣吧!
胡氏抱著一筐洗好的白蘿卜走進廚房,劉娟兒將拾掇好的辣椒歸置到盤子里,站在一邊看胡氏切菜。
胡氏的刀工很純熟,一顆接一顆地將蘿卜切成薄薄的小圓片,眼見切得夠多了,又將其中的一半圓片切成了小指頭粗細的白蘿卜條。
劉娟兒跑進院子里抱來兩個小壇子,胡氏裝了滿滿兩壇白蘿卜片,撒進足夠的鹽,先擱置到一邊。
“娘,你真聰明!都知道先放鹽腌一會兒再放辣椒呢!”劉娟兒托著腮連連點頭,胡氏果然天生就是做咸菜的好手!雖然她以前沒用過辣椒,但也知道要先用入鹽再加辣,沒有一上手就先把辣椒給扔到壇子里去。
胡氏抿抿頭發,不好意思地說:“哎呀,娘只是覺得,辣椒這么精貴,若是第一次就失手太浪費了,所以才先加鹽,要是做不成辣蘿卜,就咸蘿卜也成呀!”
劉娟兒絕倒,原來如此啊!
她見胡氏提刀去刮一大把小胡蘿卜,忙挽起袖子過去幫忙。
“娟兒,這胡蘿卜線是可以腌好以后再調味的,你說,咱是現在就下辣椒,還是等腌好以后再下?”胡氏一臉遲疑地看著案板上刮好了皮的小胡蘿卜。
劉娟兒哭笑不得地接口道:“娘。你想啥呢?這胡蘿卜線不是要先晾干了才能做么?哪有抹上辣椒粉放到外面曬的呀?”
胡氏訕訕一笑,敲著自己的腦門說:“你看,娘都糊涂了!總想著這辣椒太金貴,怕做失手,白瞎了這么多好辣椒!”
劉娟兒安慰地笑道:“沒事兒!這么多干辣椒呢!可以搗好多辣椒粉了!”
前世里,劉娟兒并沒怎么研究過咸菜。但在胡氏身邊這么久,她通過觀察和總結,已經摸透了幾種常見的美味咸菜的做法。
比如這胡蘿卜線,之所以叫“線”,是因為成品是很細的一條條。要先把小胡蘿卜刮好皮,切成大小均勻的塊狀。然后開始曬頭一遍。頭一便只能曬到發蔫,再就是考驗刀工的時候了。將發蔫的胡蘿卜斜刀切,切到頭不切斷,再翻一面,繼續切到頭不切斷。最后扯開,就成了幾股長長的胡蘿卜線。把胡蘿卜線掛在麻繩上晾曬干,再倒進壇子里裝好壓緊,撒些白酒,腌制七日后,便可取出食用。
劉娟兒歪著小腦袋想,現在是要做辣胡蘿卜線,娘擔心也不無道理,因為可以用腌制好的胡蘿卜線直接用辣椒和麻油拌開,也可以在封壇的時候就加辣椒。但要說哪種方法比較入味嘛……
劉娟兒扯扯胡氏的袖子,一臉甜笑地說:“我覺得還是封壇的時候加辣椒粉更好!娘,你想呀,這蘿卜線把辣椒的味道都慢慢吸進去了,那可比不最后裹在外面強么?要是等腌好以后再用辣椒油來涼拌,吃到的就只有辣味了!”
胡氏略一思索,便理解了劉娟兒的意思,高興地點點頭,將胡蘿卜都歸置在一簸箕里,準備明天一早就拿出去曬。
白蘿卜線的做法和胡蘿卜線異曲同工。不過胡氏想著白蘿卜咸菜的法子多,可切片,可做條,便知打算做胡蘿卜一種蘿卜線。
白蘿卜咸菜就簡單多了,照著經驗用適量的鹽先腌制一下,再拌上辣椒粉封壇,放在陰暗的角落里幾天就能入味。
想著明天一大早的重頭戲,劉娟兒蹬蹬地跑到院子里,和虎子合力扛來一筐洗好的雪里蕻和一籃子綠豆芽,這兩樣不用怎么曬,能做出腌制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就肯定能入味的咸菜。
正好這買來的雪里蕻是陰過一兩天的,已經怏怏的了,綠豆芽自然來不及自己發,胡氏和劉娟兒把老農家發好的兩盆豆芽全都買了回來。
胡氏手腳不停地切菜,放鹽,拌辣椒粉,劉樹強和虎子抱著洗刷干凈的壇壇罐罐進來幫忙。劉娟兒跑進跑出地抱菜,曬菜,除了下辣椒的時候她會站在胡氏身邊提意見,其余時候全干的是相對輕省的活,足矣證明她還是全家最受寵的一個!胡氏腌制好了五壇雪里蕻和綠豆芽,拿著一堆青蘿卜走到案板旁。
劉娟兒抬著沾滿辣椒粉的雙手跑到她身邊,一臉好奇地問:“娘,這青蘿卜怎么做最好吃呀?”
胡氏柔柔一笑,自信滿滿地提起菜刀“當然是做成五香蘿卜絲最好吃!”
青蘿卜是東北產的,物以稀為貴,比其余蘿卜要貴上兩成,老農手里是買不到的,這是她們路過菜市時偶然看到有一個大菜鋪里擺了出來。
其實那小胡蘿卜也不是這個季節能收到的,而是老農藏在地窖里的過冬菜。
“其實娘也只做過幾次,這青蘿卜要先切成絲,晾干以后用滾燙的熱水沖泡一會兒,再瀝干水分。然后再放入鹽巴、白糖、五香粉和黑白芝麻,咱要做辣的,就再加些辣子,攪拌均勻以后入壇子封好,這個入味快,三日就能吃了!”
胡氏一邊切絲一邊碎碎念,劉娟兒聽得出神,就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沒防備手上有辣椒,頓時辣得眼淚直流。
那邊劉樹強和虎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們正按照劉娟兒的提點炸辣椒油,爺兒倆都被辣煙熏得淚涕直流。
劉娟兒和虎子相互取笑打鬧,小廚房里充斥著多日不見的歡聲笑語。
次日一大早,熟客們發現早點鋪子還直到辰時還封著門板。
“哎喲,這不會是被逼的做不下去了吧?”瓜婆子端著空碗,一臉唏噓。
孫二挑著擔餑餑擔子走到門臉處,愣愣地看著封板說不出話來。
上回他自掏腰包討好聶捕頭,本就是想著靠劉家的早點攤做買賣,自己也多賺了不少,就想還一份人情,誰知道劉樹強硬要把那一兩銀子還給他。
孫二覺得心里過意不去,便天天來買早點。
萬鐵龍邁著老寒腿顫悠悠地出現時,眾人都一臉唾棄地看著他。
“怎么著?你是不把人逼死不罷休啊?”孫二橫眉怒目地瞪著他,一把將餑餑擔子橫在早點鋪的門臉前,挽起袖子打算好好教訓這個條老狗。
“您來了?”
孫二驚愕地扭過頭,只見劉樹強一臉疲憊地出現在鋪子旁邊,對萬鐵龍憨憨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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