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胡同鬧鬼了!瘸子李四陰魂不散!
那鬼魂兒夜夜慘叫,引來更多孤魂野鬼盤踞不散,每每一入夜,瘸子李四舊居的四周懸滿了半空的鬼火,幽幽浮浮,綠瑩瑩的,直教人瘆的慌。
西街最近流傳著這么一出鬼話,男女老少個個都談之色變。自打瘸子李四無故身亡,他那舊居附近就顯得比別處陰寒,現在又鬧出這么些鬼事,越發無人敢接近。左右鄰居都尋著由頭往別處搬,唯有善婆婆的院子似往常般寧靜,只是小娃兒們都不愛出門了,尤其是大蔥和小蔥兩個小女娃,一入夜就往屋里跑。
為此,劉娟兒笑得肚子都疼了,對她娘的辦法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天剛蒙蒙亮,劉樹強一家人就起床梳洗。劉娟兒大病初愈,身子上清減不少,幸虧贊新的衣裙是比著她病時的體態量身定做的,否則少不得要弄些荷葉泡茶減減肥。劉娟兒梳洗完畢,摟著自己的一套新衣裙不想撒手。
這用是孫氏送的那云淡天清的料子做的,肥袖短上衣,寬口小襦裙,手工十分精細。胡氏也自己照著款式做了一套,母女二人美成一團,剛試穿的時候看的劉樹強和虎子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另一匹青黑布料,也讓胡氏連夜挑燈趕制出兩件單袍來,劉樹強和虎子短打慣了,乍一穿上這長袍,虎子倒還好,顯得十分周正精神,那劉樹強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走起路來絆手絆腳,恨不得摔上個十來次。
“爹!”見劉樹強一身別扭地呆在門口,劉娟兒坐在她的小梳妝臺前沖著他直笑,胡氏站在劉娟兒身后。仔細地對著銅鏡給她梳包包頭。小女娃梳包包頭最顯嬌憨可愛,胡氏憐愛地看著劉娟兒粉白的小臉,用兩塊青色小帕緊緊包在她的發髻上。胡氏自己也一改往日的素面朝天,給臉上撲了層香粉,劉娟兒覺得不滿意,硬在她的唇上點了點胭脂。
劉樹強呆呆看著屋里的母女二人,胡氏清秀端雅。劉娟兒俏麗奪人。直到虎子再身后叫喚,他才醒過身來。
今天,全家人要去東街赴宴,與葉管家父子二人敲定辣咸菜的買賣。
這還是胡氏不停嘴地勸說了兩天。方才讓劉樹強和虎子下定決心。
兩輛輕便的小馬車一前一后駛入西街,徐徐停靠在多日未曾開張的劉家咸菜鋪子門臉處。一個伙計手腳麻利地跳下車,匆匆往巷子里跑去。
不多一會兒,劉樹強全家人便盛裝出行,跟在那伙計后面漫步而出。
“東家好!”打頭一輛馬車掀起的布簾后露出一張中年男子精明的面孔,他對劉樹強拱手笑道“鄙姓趙,乃是東街如鮮菜鋪的掌柜,幸會幸會!”
劉樹強拐手拐腳地走到馬車旁,見趙掌柜如此多禮。越發覺得喉頭被新衣裳封得喘不過氣來。他憨笑著回了禮。協同虎子別別扭扭地上了馬車。
另一輛馬車里坐著孫氏,她打起布簾見到粉團兒似地劉娟兒,眼前一亮,忙笑著將她們母女讓上車。劉娟兒上車后,剛要坐在胡氏身邊。小手卻被孫氏緊緊拽著不放。孫氏今日也是穿戴一新,但發髻偏低,只用一個贊金步搖點綴其中,顯得比較樸實,觀之可親。
“小娟兒,來,坐在我這邊來,嬸兒第一眼瞧見你就喜歡上了!”孫氏笑著將劉娟兒拉到自己一邊坐下,又從面前的案桌上拿出點心塞到她手里。
好精致的桃酥!劉娟兒對孫氏甜甜一笑,抬起手中的圓形小餅瞧了又瞧,小口嘗了嘗,這才發現是桃酥。簡直比自己前世吃到的都要精致!
胡氏不好意思地拍了她一把,對孫氏笑道:“可別慣著她!呆會兒不就要吃飯了?這會子吃飽了點心又吃不下飯!”
孫氏一臉柔和的笑意,摟著啃桃酥的劉娟兒輕聲道:“嬸子別擔心,我聽說小娟兒特別能吃,小女孩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一塊桃酥也沒甚打緊!”
劉娟兒好奇地抬起頭,仔細打量了孫氏兩趟,眨著大眼睛問她:“小嬸子,你咋知道我特別能吃?我這還是第一回見你呢!是我娘告訴你的嗎?”
孫氏笑而不語,只端起裝滿酸梅湯的茶壺為劉娟兒和胡氏各自添滿一杯。
馬車一路駛向東街,直到過了東街路口才放緩進程,馬夫喁喁吆喝,那馬兒開始小步行走,劉娟兒從側簾好奇地向外張望。只見沿街一排明亮寬敞的店鋪一間接著一間,仿佛攀比富貴似地,金字招牌一個比一個大。
劉娟兒幾次來東街都是直奔鴻門坊,少有走馬觀花的機會,孫氏見她看得眼睛眨也不眨,便親切地俯在她身邊,告訴她這些店鋪的字號,是賣什么東西的,東家是誰,有何來歷。
孫氏見劉娟兒聽的津津有味,小臉直放光,便躲在她耳邊輕聲問:“小娟兒,你想不想住到這街上來呀?”
“想!但咱家也挺好的,啥啥都不缺,咱可住不起這邊的屋子!”劉娟兒認真地想了想,對孫氏如實道來。孫氏對她展露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正要繼續拉話兒,卻聽馬夫對門簾里說:“富味樓到了,您家們小心下車。”
孫氏帶著胡氏和劉娟兒掀開布簾,幾個婦人迎面而來,紛紛伸手來接。
好奇怪,孫氏這么年輕,怎么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全都是婦人伺候?劉娟兒好奇地看了孫氏一眼,只當是這新媳婦習慣不同吧!
富味樓是東街最高檔的酒樓,白墻碧瓦的三層高樓盡顯富麗。劉樹強看得直咂嘴,對著身邊的趙管家不停嘴地說客氣話,直到“破費破費”,聽得他身后的虎子耳朵直發燒。虎子身板結實,身高腿長,穿上長袍也頗令人眼前一亮,至少劉娟兒是挺驚艷的。覺得自己哥真不比那個葉禮差。
葉管家在富味樓三樓定了兩個包間,趙掌柜領著劉樹強父子進了蒼松間,孫氏領著胡氏母女進了海棠間。此時若非親眷,男女是不能在外同桌的,就是親眷之間若要講究禮節,也會分桌吃飯。
劉娟兒被走進海棠間,孫氏安排她和胡氏坐在圓桌的客位上。另有趙掌柜家的女眷等候作陪。趙掌柜的女兒年僅十四,外貌普通,羞答答地坐在一邊。
見來客都已入座,孫氏笑著拍了拍手掌。便有身邊伺候的婦人對外喚人來傳菜,幾個小二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魚貫而入。劉娟兒高興地看著越來越滿的桌子,肚子里咕嚕作響。她因為生病,已經多日不聞肉腥了,這下還不趁機大快朵頤!
胡氏在桌子底下扯了劉娟兒一把,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失態,劉娟兒忙點點頭,卻盯著眼前的糖醋魚直吞口水。孫氏好像讀出她的心思,忙對胡氏擺擺手。輕笑道:“別讓小娟兒這么拘束。今兒他們男人談事情,咱們不參合!來來,都別拘著了!快趁熱下筷子!”
趙掌柜的婆娘也叫萬氏,剛聽她自我介紹的時候劉娟兒差點坐到地上,因為她長得還真有點像萬氏。胖大粗黑,上好的衣服料子也穿不出樣來。她女兒卻又有些縮頭縮腦,只垂著眼皮做小家碧玉狀。
等小二將最后一道菜上齊,劉娟兒才迫不及待地抬起了筷子。
最后一道菜應該算是火鍋,只是鍋底下面沒有酒精助燃,銅質的鍋盆里滿滿一堆淡紅油亮的肉,陪著綠油油的菘菜,雪白的豆腐,讓人看一眼就食欲大開。
孫氏讓兩個婦人在胡氏母女二人身邊伺候,其中一個就是上次領著胡氏上馬車的媳婦子,她頗有眼力,見劉娟兒滿臉饞相,便用伸手過去添來兩碗。
“這鹿肉雜鍋是富味樓的招牌好菜。小娟兒,快嘗嘗!”孫氏笑著對劉娟兒擺了擺手。她坐在主位,不方便伸過手來,于是便對胡氏母女保持親切的笑容,笑得劉娟兒都替她臉酸。
劉娟兒用調羹舀起一勺鹿肉,美滋滋地吃進一大口,差點香掉了舌頭。這鹿肉!竟然比魚肉還要鮮嫩!端得是新鮮野味兒,配著濃濃的胡椒味,微辣香咸,口感十足!劉娟兒兩眼放光地連吃好幾勺,濃濃的幸福感都寫在了臉上。
萬氏見她小嘴翻飛,腮幫子鼓得高高的,看著特別可人疼,便對胡氏客氣地笑道:“你們家小女多大了?看著真疼人!你看你這有兒有女的,真是有福氣!”
胡氏放下手里的調羹,客氣地回笑道:“打明年四月才滿七歲,人小鬼大,跟猴兒似地活泛,也不知道禮數,哪有您家的女兒文靜娟秀!”
劉娟兒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娘可真會揀好聽的說!這么長時間相處下來,劉娟兒慢慢地體會到這對便宜爹娘的不同之處。劉樹強是老農出身,憨厚老實沒什么可說的,但胡氏骨子里還真有點不一樣。平時看不出來,與這些見慣了權勢富貴的人相處下來,胡氏雖也流露出自卑之態,但也顯得比較如魚得水。
劉娟兒想到無法相見的姥姥,據說姥姥就是在大戶人家里出來的,娘的娘家肯定有不少故事,待看我啥時候從娘嘴里挖出來!
菜吃到七七八八,小二算著時辰走進海棠間,手里抬著一個大木匣子。
“樓下果品鋪新鮮的冰碗兒到咯!櫻桃梅子葡萄梨澆頭的各一份!”
孫氏見狀,推推胡氏的肩膀,捂著口鼻嬌笑道:“嬸子可別笑話我,這樓下果品鋪的冰碗兒味兒很正,冰冰甜甜的十分解渴!偏我今兒不方便……就自作主張給小娟兒叫了四種果味澆頭的各一碗!”
“嬸子,不是一人一碗么?我咋吃得了這么多啊!”劉娟兒見四份冰碗兒都擺到了她面前,受寵若驚地看著孫氏。
萬氏笑著搖手道:“我們不吃,我這女兒打小腸子就弱,吃不得這冰涼貨!”
胡氏一臉為難地看著孫氏,她知道冰碗兒的價格如今快漲到三十文一碗了,人家如此客氣,卻又怎么好意思推拒?
孫氏柔柔一笑,指著劉娟兒面前的冰碗兒說:“小娟兒,嬸子是聽說你胃口好,想著這冰碗兒的分量也不多,就干脆一味點了一碗,你若是吃不下,就沒養都嘗一嘗,也不枉嬸子的一片心意!”
話都都說到這份上了……劉娟兒嬌憨一笑,挖起一口帶著櫻桃澆頭的碎冰末。半盞茶的功夫,她面前只剩下了四個空碗,胡氏呆在一邊羞得滿面通紅。
劉娟兒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這冰碗兒實在太好吃了!與前世的果味沙冰相比都毫不遜色!都說女人有兩個胃,一個胃裝飯菜,一個胃裝甜食,劉娟兒一不小心就將四個冰碗兒都裝進了甜食胃!
胡氏見孫氏和萬氏都笑得合不攏嘴,越發不好意思,訕訕地說:“我們娟兒平時沒吃過這么精貴的凍甜食,這、這……”
孫氏捂著肚子擺擺手,嘴里依舊笑個不停,只令人來撤掉空碗。
咕嚕嚕……劉娟兒臉上突然一白,糟了!遭報應了!
鹿肉雜鍋火氣大,吃了那么多鹿肉又吃了四個冰碗兒,這大病初愈的腸胃忍不住開始大鬧天宮了!
劉娟兒忙同胡氏低頭交代了一聲,捂著小肚子就往外跑,跑過蒼松間時,恰恰聽到里面傳來葉管家渾厚的聲音。
“如此便說定了!這是四十兩定金,如鮮菜鋪快斷貨了,你可得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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