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二刻,虎子端著一盤飯菜湊到那扇隱秘的木門前,頓了頓才輕敲門板和聲道:“娟兒?娟兒?你可從來沒虧過一頓飯啊!別哭了好不?天塌下來有哥頂著,飯還是要吃的!哥進來了啊!”他單手端著托盤去推門,沒想到很容易就推開了,抬眼只見劉娟兒正匍匐在美人榻上聳動著肩膀。虎子嘆了口氣,反手扣上門來到美人榻旁邊,先將飯菜放到榻邊的小杌子上。
劉娟兒聽到動靜,翻過身來看著虎子,兩眼又紅又腫,腮邊掛滿了淚痕。虎子心里一陣揪疼,伸手拍拍她的額發柔聲道:“瞧你,還是這么愛哭,哭能解決什么問題?哥相信以奉先的本事,絕不會弄到自己沒飯吃的地步!”劉娟兒撇了撇嘴,抽出手帕來擦臉,抽抽噎噎地嘟囔道:“哥就知道吃飯!吃飯!哼!白哥哥的處境豈是吃飯能解決問題的?!我倒是相信他能吃飽飯,但以后的前程可咋辦?哥,你說他咋不來找吳大將軍呢?我現在還真巴不得他來!”
“或許他有自己的打量吧!”虎子扶著劉娟兒做好,把杌子上的托盤挪到美人榻上“你看,如今咱家也不能給予他多大的助力,你還是先吃飽飯吧!哥記得你說過,你一餓肚子就心慌,心慌意亂地就想不到啥好主意!沒準吃飽了就能有主意了呢?!”劉娟兒噗嗤一笑,這才覺得肚子里咕嚕作響,惹得虎子也笑了起來。沒想到痛苦一場能消耗這么多能量……劉娟兒撅著嘴朝托盤上探去,只見蜜汁鴨脯旁擱著一碟蒜蓉青菜和一碗胡蘿卜瘦肉湯,便知道是應祥如的手藝。
“說起來……祥如姐姐和大山哥那事兒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劉娟兒端起盛滿了粳米飯的小碗,一邊用飯一邊嘟囔道“村子里鬧成那樣,我還是頭一回看到大山哥發火呢!他這是對祥如姐姐動了真心了,偏偏大伯和大仁哥說話又太難聽!哥你說是不?頭一個媳婦兒被伯娘給攪和沒了的時候,大山哥也不過是背著人哭了一場!唉……這幾天他怕是都避著祥如姐姐吧?”
虎子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伸手給劉娟兒添了碗湯“這事兒急不得,孝字壓頭,大山哥咋也不能明著去忤逆大伯。他這回是真的急眼了,不然別說大仁,怕是連大伯都要挨打,拳腳無眼么!還好么打到大伯臉上,否則這事兒就真不成了!大山哥這幾日就跟避貓鼠似的躲著應大廚,我也沒功夫操心他們這事兒。”劉娟兒咽下嘴里的飯菜,接過湯碗點頭道:“咱們本來就沒立場插手,但是我和娘過來之前老聽爹說他會想法子去勸勸爺奶,只要爺奶點了頭,大伯就好說了!”
“你還指望爺奶點頭?”虎子沒好氣地苦笑了一聲“爺奶還一門心思想把徐蠻子給趕出村子呢!要我說還是大山哥太急了點兒,紅珠要為伯娘守孝的消息一傳開,他多多少少也得擺出一副守孝的架勢呀!這個時候談提親的事兒本來就不合適,偏他又是個憨的!”劉娟兒咬著鴨脯子哼哼道:“情動人心嘛,動了真心的人就是容易亂了心智……不說大山哥了!就說虎子哥你吧!魯家邀請我和娘名兒去串門吃晌午飯呢!哥,你是不是也得抽空去一趟呀?”
虎子臉上一沉,思慮了片刻才搖頭道:“不合適……說到底咱家的酒樓對外是一片頹勢,眼見著就像是要倒了買賣似的!這個時候我跑去岳父家,萬一傳出去了你讓別人咋想?人怕是還以為我去求助岳家的助力幫自己渡過難關呢!偏這又不合規矩,畢竟梅花還沒過門呀!”劉娟兒咽下鴨脯子,撅著嘴瞟了他一眼,明知虎子說的對,卻還是有些心生不安。
也不知道吳二姨娘是不是真的讓魯家大奶奶給自己帶了脫困的法子來,聯想到天羽閣最近正在大盤賬,不知怎么她總覺得吳二姨娘縮得更遠了一些。想了想,劉娟兒斟酌著對虎子輕聲問:“哥,你說……若是吳大將軍無意中知道了梅花姐姐是他的親生女兒……你覺得他會咋樣?”虎子愣怔,摸著下巴皺眉道:“其實我也想過這件事,偏我和梅花定親定得急,定了親以后就不好多走動了。這事兒吧,還真挨不住人去想!你咋突然提起這事兒?”
劉娟兒放下了飯碗,一邊擦嘴一邊思索如何開口,過了半響才壓低嗓門悄聲道:“就我院子里那個碧磷,哥還記得不?她以前在將軍府只是個司職掃撒的小丫頭,但無意中撞見過吳府的秘辛!就是吳夫人誕下的長子,聽說一出生就同時具有男女兩種性別!長大后外表瞧著是個文弱的公子哥,但實際上……”虎子嚇了一跳,忙扭頭去看房門可有關好,又急速轉過頭來拉著劉娟兒低語道:“這話咋能胡說?!碧磷不過是掃院子的,她咋能知道如此機密的事兒?!”
“哥,你別急,因為碧磷覺得紅楓穿著一身白晃來晃去的太招眼,怕她有啥不該有的心思!她也是一時沒忍住說溜了嘴,就說以前掃院子的時候撞見將軍府的丫鬟穿著一身俏白故意去偶遇吳家大少爺,過后吳夫人派人打了一頓板子發賣出去了!哥也知道嘛,碧磷這女娃兒平時三棍子打不出一聲,這種人就是看啥都記在心里的,而且觀察力特別敏銳!碧磷那會子覺得那丫鬟被處理得太過嚴峻,人還沒碰到就被打了板子,吳夫人也緊張得太奇怪了點兒!她就留心打聽了些消息,我覺得她說的倒是有幾分可信,不然咋解釋梅花姐姐的事兒呀?”
聞言,虎子只覺得兩邊太陽穴鼓鼓發燙“這跟你梅花姐姐有啥關系?”
劉娟兒抿了抿嘴,一臉為難地躊躇著,又想伸手去端湯碗,卻被虎子一把攔下動作。虎子臉色已變得十分沉重,雙目灼灼地瞪著劉娟兒急聲問:“快告訴我!這事兒二姨娘怕是不能輕易告訴梅花,梅花也沒那個臉去問!我更沒臉去追問了!娟兒,你想急死我呀?!”劉娟兒咕嚕咽了口唾沫,吶吶道:“我說了哥可別生氣,按說這不是咱們姑娘家應該打聽的事兒……而且還挺難聽的……”
你要真心不想說哪會開這個頭?虎子翻了個白眼,不依不饒地瞪著她!劉娟兒假咳了兩聲,哼哼唧唧地開口道:“據說吳夫人生下這個身子怪異的兒子后,將軍府立即就封鎖了消息,伺候生產的穩婆啊丫鬟啊全都莫名其妙地不見了蹤影……然后吳大將軍就讓道士來做法了,是個啥樣的道士碧磷也不知道,但是那個神棍卻說將軍大人殺孽太重,吳夫人又是陰柔之軀挨不住,所以將軍大人的血脈都回被陰氣反噬!大概就這么個意思吧!過后吳夫人果然又生了個女兒,吳二姨娘這才得以進府被抬舉成了貴妾!而后……哥,你想想,若吳二姨娘頭胎也是個女兒,她的境遇會咋樣?吳大將軍本就指望她進門來能生兒子呢!”
虎子恍然大悟,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說……吳二姨娘是怕將軍大人見到自己頭胎又生了個女兒不高興,這才讓信任的鉤奴送梅花出府躲藏起來?這如何可能?二姨娘生產,哪里瞞得過吳大將軍本人?便是說生了個死胎,那也得有個死嬰呈給人看吧?”劉娟兒點點頭,又湊近了一些“所以我懷疑梅花姐姐和威遠小將軍本來就是雙胞胎!你算算他們的年紀……”
掐指一算,還真是有很大的可能!虎子滿心復雜地挪開了些,指著美人榻上的湯碗低聲道:“別說了……你還是快把湯喝完,都快冷透了。”劉娟兒順從地端起了湯碗,一邊攪動調羹一邊拿眼去瞟虎子,見他一下皺眉一下眸光微閃,時而嘆氣時而憤憤不平地敲著自己的膝蓋骨,估摸是十分為魯梅花的命運擔憂。若真的被吳大將軍得知了真相,二姨娘怕是就沒往年那么得寵了!若非有威遠將軍的存在,二姨娘往年會不會那么得寵還兩說!
虎子近期的煩心事夠多了,但劉娟兒還是忍不住告訴了他,也好讓他心里有個底。畢竟她和胡氏明兒去魯家串門也不一定就能帶會二姨娘提供的助力!劉娟兒到底是喝不下最后幾口湯,順手將湯碗頓回托盤中,卻沒防備被什么東西膈到了手背,軟綿綿的觸感只令她渾身汗毛倒豎!這是個啥?劉娟兒瞪大了眼,她在湯碗和裝蒜蓉青菜的盤子只見看到一團深褐色的玩意兒。
劉娟兒抬眼見虎子還在煩惱中,便沒急著問他,是伸手將那個外形有些不規則的團狀物撿了起來湊到鼻子前仔細聞,這是她的習慣,但凡遇到疑似“食物”的東西,她都先聞聞。劉娟兒沒發現她已經本能地把這團看不出原料的玩意兒定義為了食物。這股詭異的香味兒是咋回事兒……劉娟兒驚訝地瞪大了眼,她分明聞到一股熟悉的生肉香味!不是豬肉、羊肉或者牛肉,也不是魚肉!這是……油田鼠!劉娟兒頭皮一炸,一巴掌拍在虎子胳膊上急聲問:“哪兒來的?!”
虎子傻愣愣地瞪著她,似乎還沒回神“你說啥?啥東西是哪兒來的?”
“這油田鼠生肉丸子是哪兒來的?!”劉娟兒幾乎把手里的東西直徑塞到虎子的鼻孔里“不對……這不完全是油田鼠的肉!還有……蛇肉!!”隨著劉娟兒的一聲低呼,房門竟被人猛地撞開,露出肖沫慘兮兮的僵硬笑臉。他不顧劉氏兄妹雙雙被嚇得跳了起來,自顧自地湊近來訕笑道:“少爺,小姐,這是小的偷偷放到托盤里的……小姐,您把這蛇鼠料團扔到湯里試試看!”
劉娟兒似乎領會到什么,當真把那個團子不像團子,肉料又不像肉料的玩意兒扔進了胡蘿卜瘦肉湯里,誰知此物一經湯汁浸泡,竟迅速散開化成了黑褐色的液體!劉娟兒目瞪口呆,虎子的眉心跳了兩跳,一指頭戳向姜沫的額頭怒道:“我說你咋突然就跑來酒樓了?說!是不是在莊子里惹事兒了?!如今這市面上哪兒有油田鼠?!只有咱莊子里才有!你……你是不是……”
姜沫苦巴巴地退了兩步,垂著頭小聲道:“少爺別生氣呀!小的就是想試試……還是師傅說曾經看到古婆子這么做,我又想到小姐以前做的蛇鼠鲊醬無比鮮美!那……誰知道方五真的把那些油田鼠都當成祖奶奶看待呢?!我殺了一只母鼠,他差點要我的命!連師父都勸不住!小的就只好跑到酒樓來了……”
虎子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要好好敲打姜沫,卻見劉娟兒一聲驚呼,摔下湯碗沖上前去擰著姜末的衣領顫聲問:“這具體是怎么個做法?!快說!”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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