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李福晉聲音輕柔,眼中滿是回憶的悵惘之色。
“大阿哥打小就特別聰明,讀書很好,也很乖巧,很是討人喜歡。他進宮入讀,更是深得上下喜愛,就連圣上——都極喜歡這個孫兒,甚至絲毫不亞于皇長孫弘皙和已廢直郡王嫡長子弘昱。可惜,圣上的喜愛,卻為這個孩子,招來了禍患。”
宜萱聽得心頭凜然:“是廢直郡王,還是——”——廢太子?!
李福晉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隱約覺得,他們都有份兒。”
宜萱深吸一口氣:“真的有必要對自己的親侄兒都這般……”——皇家,真的是連一丁點的親情都沒有嗎?!若說是直郡王倒也罷了,畢竟他的確與阿瑪不合!可太子——阿瑪早年一直都跟隨在太子身后的啊!
宜萱深知,自己的阿瑪是極能夠隱忍不發的。而后來的兩廢太子——是否也有阿瑪的謀算在里頭呢??阿瑪子嗣本就不豐盈,何況那是他唯一的嫡子弘暉啊!這樣的仇,這樣的恨,他勢必要報復!
“那弘昐和弘昀呢?”宜萱忙追問。
李福晉眼底深深一慟,道:“昐兒的確是先天不足才夭了的。”
宜萱細細一想,弘昐是和弘暉同一年出生的,不過比弘暉小三個月。而那個時候,她也才不滿三歲……也就是說額娘是在生了她兩年之后,又懷了身孕……如此,原因很簡單的,便是當初生她的時候,身體的虧損沒有補回來。所以弘昐先天不足……
暗暗嘆了口氣,如此亦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至于昀兒……”李福晉忙拭淚道,“起初我也懷疑過嫡福晉。畢竟她沒了唯一的兒子,偏偏我,接二連三生了昀兒、又生了時兒,膝下足有二子一女。可后來我細細想過了,若真是嫡福晉所為。爺就算不休妻。也不可能依舊像從前那樣尊重嫡妻!我更發現,自從昀兒夭折之后,爺對八爺一黨出手就愈發不留絲毫情面。便明白了。”
“是八貝勒?!”宜萱心中一震。
李福晉沒有回答宜萱的話。只繼續道:“八福晉郭絡羅氏和八貝勒夫妻一直十分恩愛,可惜一直未能有孕。”
八貝勒無嫡子——這也是阿瑪的報復嗎?!
“好了,不說這些了。”李福晉深深吸了一口氣,“今兒你公公也來了。就在你阿瑪書房內呢,你去瞧瞧吧。”
雅思哈倒是不常來雍王府。這次……似乎是被阿瑪傳召過來的。
蘇培盛已笑呵呵迎了上來:“郡主,王爺正在和公爺說話呢。”
宜萱看到時辰已經快到晌午了,便道:“那我在外頭等會兒。”
說罷,宜萱就豎起了耳朵。凝聚心神敞開六識中的耳力,而原本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便清晰的呈現在了耳膜里。
在里頭阿瑪和雅思哈似乎是格外壓低了聲音說話,故而在門外是不大可能聽到的。可偏生。宜萱的六識過于常人。
“你自己后院的事兒,本王原不該過問。只不過若連唯一的嫡子死得不明不白。你都竟然不去細細詳查嗎?!”雍王的聲音低沉,卻透著慍怒。
雅思哈是過了許久才出聲:“王爺說的是奴才如今的填房鄭氏嗎?”
雍王哼了一聲:“她侄女那般膽大包天,她也不是有教養的!”
雅思哈坦然承認道:“鄭氏的確欠缺教養,行事更是淺薄無知,奴才一直深知這些,可當年還是選擇她為繼室——因為,縱然她鄙薄,也總愛耍不入流的小手段,比起奴才的原配發妻,她起碼沒有做過謀害奴才子嗣的事兒!”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雍王語氣里難掩震驚之色。
雅思哈苦笑了笑:“事到如今,奴才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揭發妻子,是個心如蛇蝎的女人!”
外頭的宜萱聽得滿臉震驚,心如蛇蝎的女人?雅思哈說的是她原配夫人西林覺羅氏嗎?!可是自打她嫁入國公府,從底下人的耳朵里聽到的都是元夫人的好!甚至有人拿如今的鄭夫人與之相較,人人都說鄭夫人連元夫人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只聽雅思哈又道:“奴才成婚多年,雖然姬妾不少,卻一直愛重發妻。可惜夫人多年都沒有身孕,其他的姬妾雖然接連有孕,卻沒有一個能生下來,就連當初的鄭氏也曾經小產過。當初奴才只以為自己福薄,絲毫未曾懷疑自己賢惠的妻子。”
“只是——那種事情做得太多,怎么可能一丁點都不被察覺?!”雅思哈的聲音苦澀中帶著難言的憤怒。
“她平日里對待下人都是那般溫和,為什么偏偏對待奴才的親生骨肉,便那么心狠手辣?!若非奴才后來小心防范,只怕就連星德和星徽都不見得能降生!!!”
最后,雅思哈聲待惆悵地道:“王爺,恕奴才多嘴說一句不該說的話:也請您小心自己的嫡妻吧。”
“放肆!!”伴隨著雍王暴怒一呵,緊接著就是茶盞被摔碎的聲音。
雅思哈低聲道:“奴才只是覺得越是看上起賢惠的嫡妻,只怕是愈心狠。王爺早年也是連續夭折了好幾個孩兒,莫非心中一丁點懷疑都沒有嗎?”
宜萱渾身都僵硬住了,她早已曉得自己的公爹雅思哈絕非看上去那樣迷糊,反而是大智若愚。可是弘昐和弘昀的死……一個是天命,另一個是八貝勒所為,難道不是嗎?!!
連額娘都說和嫡福晉無關,難道不是嗎?!!
“郡主,您怎么了?”蘇培盛也是察覺了宜萱的臉色蒼白,很是不尋常。
吱呀一聲,書房的正門敞開,雅思哈神情蕭索從里頭走了出來,見宜萱正立在門外,便忙見了禮。
宜萱低頭還了禮,便快步進了書房里,繞開地上的碎瓷,輕輕走到阿瑪面前,此刻的阿瑪渾身透著壓抑的怒火,仿佛隨時都會爆發。
宜萱咬唇見了禮,低聲道:“阿瑪,我記得當初二弟得的是麻疹。”——二弟便是弘昀,前頭不滿三歲就夭折的弘昐并未列入齒序,所以雍王府的二阿哥是弘昀。
雍王臉上一震:“方才的……你聽見了?!”
宜萱不回答阿瑪的話,繼續道:“是二弟身邊伺候的一個小太監動的手,可是那個小太監——不是八貝勒的人嗎?”
雍王看著臉色已然蒼白的女兒,深吸一口氣道:“是老八,毋庸置疑。”
“但是——”宜萱咬著自己發白的嘴唇,道,“為什么八貝勒的人,會那么容易接近二弟,更那么輕易地叫二弟得了麻疹?!那時候二弟已經十一歲了,他一直都很健康!應該可以熬過麻疹的!那又不是天花!為什么他會熬不過死了?!阿瑪,您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雍王馬蹄袖下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他強行壓制著自己的怒火,道:“不是她,不會是她!!”
“或許嫡福晉真的什么都沒有做吧。”宜萱仰頭不叫自己眼中蓄滿的液體流出來,“或許她真的沒有害二弟,只是也眼睜睜看著要害死二弟的人接近他罷了!!”——是的,只是裝聾作啞而已,人又不是她的害的,她還是阿瑪賢惠的嫡妻!!
碰!!!一聲,雍王的拳頭砸在了堆滿戶部文稿的紫檀卷云書案上,“放肆!!”
宜萱靜靜望著已經失控的阿瑪,只深深蹲了一個萬福:“女兒告退。”——事到如今,他還是不愿意去懷疑嫡福晉嗎?
“萱兒!”雍王卻立刻喚了一聲,“你嫡額娘她——她的確是個賢惠的女子,她曾經對你也是極為疼愛。”
宜萱深深嘆一口氣:“是啊,‘曾經’……”
——“曾經——她有屬于自己的兒子。”
——“但后來,大弟弟沒了,她后半生的依靠沒了。可偏偏額娘接二連三有生養,膝下兒女俱全,歡聲笑語不斷,更有阿瑪的喜愛。而只有她孤零零一個人,什么都沒有。”
——“這樣的話,再賢惠的女人,也無法不嫉妒吧?”
雍王面容幾欲崩潰,“我知道,她這些年不容易,所以才讓他撫養弘歷!”
宜萱含淚笑著:“別人生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一樣呢?何況阿瑪,您可看到了,弘歷心中的額娘只有她的生母錢氏而已。”——那日雍王府晚宴上,弘歷脫口而出的話,就足以說明一切!!
“阿瑪,我說這些,并不是要逼您徹查什么,反正事情已經過去那么多年,就算真的有證據,也早已消無了。”宜萱凝神看著自己阿瑪悲痛的面容,“就算追究,二弟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了——女兒只是希望,額娘這一胎,能平安生產。”說罷,眼里淚,已經潸然而下。——她的額娘,真的不該再經受一次失去兒女的痛苦了!
原本歷史上的李氏,做側福晉的時候,接連失去兩個兒子,然后是出嫁五年的女兒驟然香消玉殞,最后自己的丈夫成為九五之尊,可最后僅剩的兒子,卻在奪嫡中失敗身死。她生養的三子一女,俱是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那是自然!”雍王神色篤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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