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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蘇培盛進來打千兒請安,道:“王爺,福晉派人來說,她午后要進宮去給德娘娘請安,問郡主是否要同去。”
雍王微微沉吟,片刻后道:“去吧,你早晚是要去的。”
宜萱點頭,要進宮去啊……其實她心里是謝敬不敏,宮里規矩大,就算他是和碩格格,也少不得跪這個跪那個的!話說,穿越來這么久,她也只被迫跪過嫡福晉一次而已。
不過阿瑪說得對,她早晚要去,而之前她生辰,德妃也派人送來的赤金頭面,更叮囑了她要帶著熙兒進宮。
雍王又吩咐蘇培盛道:“去把庫房里那個剔紅龍鳳匣子取來。”
“嗻!”
不過片刻,蘇培盛便小心翼翼捧來了一個看上去有些陳舊的匣子,約莫有兩個巴掌大,打開便可見里頭是一枚領約。
領約就是項圈,戴在脖子上的東西,宜萱的陪嫁里也有,只是嫌這東西箍在脖子上不舒服,所以除非是穿著朝服、吉服的時候,否則是不佩戴的。
雍王難得露出些微的笑容道:“戴上這個進宮去吧。”
宜萱頓時有些疑惑,便取出匣子中領約,只覺沉甸甸的,頗有分量。如此可見這枚領是足金打造,累絲龍鳳呈祥的樣式,上頭更嵌著熠熠的紅寶石,中間是點翠“福”字,下系著金黃色絲絳,的確是十分華麗。只是瞧著似乎有些陳舊了。
宜萱再凝神一瞧,卻見在那個點翠福字下頭,有一個鏨刻的小小的“婉”字。心中暗暗疑惑,卻也不好拒絕阿瑪的好意,便將這領約戴在了脖子上。
雍王又認真地叮囑道:“若有人問。便說是我早年私底下給你的陪嫁物什。”
午后三刻。
宜萱懷里抱著盛熙,乘坐著郡主品級朱輪車,跟在一架親王福晉品級金頂馬車后頭,徐徐朝著紫禁城方向而去。
熙兒已經在她懷中酣睡了,甚是香甜。
記憶中懷恪每年都要進宮好幾次,禮儀規矩她倒是還熟稔,自是不擔心在這上頭出了差錯。只是事到如今。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下了馬車,便手腳輕柔地將熙兒交給乳母劉氏。
今日是十五,照例各皇子府的福晉都會入宮請安。偶爾也會有側福晉跟隨,不過這一次雍王來到永和宮的只有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和已經出閣的懷恪郡主,以及懷恪郡主那個帶著祥瑞出生的兒子。
宜萱亦步亦趨跟在嫡福晉身后,進了永和宮。
永和宮的主位娘娘。正是她的親祖母德妃烏雅氏,只是在記憶中。懷恪并非永和宮的常客,與親瑪嬤的關系也只能用“平淡”二字來形容。雖然對她不親近,卻也不曾為難過她——德妃是宮中交口稱贊的賢德之人,自然不會對自己的親孫女有刻薄的舉動。
嫡福晉穿著親王福晉品級的服制。石青色繡五爪龍四團,頭戴紅寶石頂薰貂吉冠,甚是端莊。宜萱今日原只打算回王府看望額娘。故而并非著吉服,只穿著一身青碧色并蒂同心繡紋旗服。袖口鑲白底全彩繡牡丹闊邊,外罩四合如意云肩,雖然算得上雅致,到底欠缺了幾分華貴。幸而有脖頸上的赤金掐絲龍鳳嵌紅寶點翠福字領約,平添三分貴氣。
至永和門相迎的便是當日給宜萱送去生辰禮的呂太監,“德主子一遭就盼著四福晉和懷恪格格了!”
宜萱眼瞼微垂,斜斜瞧著在吳嬤嬤懷里嘟著小嘴兒、揉著惺忪睡眼的熙兒,看樣子是睡飽了。
永和宮巍峨繁華,金黃燦燦的琉璃瓦,在晴好的陽光下,光華迷離,檐下五踩斗栱上繪著華美的蘇氏彩畫,龍鳳和璽伴著五彩祥云,當真是鮮亮極了。
嫡福晉面帶和煦的微笑:“自打你有孕,便不曾進宮來請安了。想來額娘是想念得緊了。”
宜萱只低頭道了一聲“是”,她可從不知德妃還會想念自己,她可是連雍王都不惦念的人。
正殿的大門敞開,只擱著一架紫檀木福壽萬年的螺鈿屏風,被呂太監引著,宜萱低眉順眼跟在嫡福晉身后,進了正殿的西次間。
西次間里分外熱鬧,坐在鏤空金漆鸞鳳和鳴寶座上、穿著家常的絳紫云錦旗服的德妃,已經年近六旬,她膝上粘糖一般粘著個半大的孩子,便是十四貝子的第四子弘暟(音同“凱”,尚不滿十歲,是十四貝子最小的兒子,更是嫡出的。
陪坐在寶座旁邊第一架黃花梨雕螭紋束腰圈椅上的是穿著和四福晉一般吉服裝束的十四福晉完顏氏,只是她的模樣要比四福晉年輕了十歲左右,年約三十,臉頰紅潤,甚是還有艷麗之態,她臉上帶著盈盈笑容,便起身,親熱熱道:“原來是四嫂和懷恪侄女來了!”
四福晉面上笑容端和,朝她頷首,便徐步走到寶座前,屈膝見了個深深的萬福:“給額娘請安!”
宜萱亦跟隨在四福晉身后,見禮,而后頭的吳嬤嬤等人便要見跪拜的大禮了。
德妃面容慈和,她拍了拍膩在自己膝蓋上的弘暟,“你四伯母來了,還這般無禮!”話是嗔怪的話,只是滿口都是寵溺的語氣。弘暟依舊撒著嬌,膩味在德妃懷中不肯起來。
德妃無奈,只好才抬手對四福晉道:“平身,坐下說話吧。”
十四福晉見四福晉見完了禮,便輕輕一屈膝,“有些時日不見四嫂了。”
四福晉亦屈膝還禮:“弟妹倒是瞧著愈發年輕了。”
十四福晉抿唇一笑,睨了一眼膩在祖母身上的弘暟,便道:“四嫂過獎了,我有這么個調皮的猴兒,整日都不得清閑,哪兒比不得上四嫂安樂如意呢?”
宜萱眉梢微微一挑,十四福晉這話——分明是在刺四福晉無子啊。她再一瞟嫡福晉。倒是涵養過人,依舊是不變的溫文菩薩臉。
只見十四福晉抬手指著身旁的第二架圈椅道:“四嫂快請坐吧。”——說罷,自己依舊坐在距離德妃最近的第一架圈椅上。
宜萱眉頭蹙起,暗暗瞥了一眼德妃——只可惜德妃滿眼都是自己的可愛的小孫子弘暟,完全不見十四福晉的舉動。
無論按照長幼、還是尊卑,十四福晉完顏氏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坐在四福晉上首的。只是四福晉卻輕道了一聲“謝”,絲毫沒有露出半點不悅之色。便上前坐在了第二架圈椅上。
——看樣子。四福晉在德妃宮中不受待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身在宮中,宜萱自然明白凡是勿多言的道理,便默不作聲坐在四福晉下手的位置上。
德妃呵呵捏了捏弘暟的小臉蛋。笑著道:“這孩子,當真愈發叫人頭疼了!”
弘暟吐了吐舌頭,甜甜撒嬌道:“孫兒是喜歡瑪嬤,才喜歡親近瑪嬤的!”
十四福晉掩唇笑道:“弘暟總是這般孩子氣。媳婦也無可奈何得緊呢!爺也總是埋怨媳婦把這孩子給慣壞了!”
德妃卻很不贊同地道:“小孩子慣著些有什么關系?!偏他小題大做!”
宜萱暗自瞧著,心里卻道了一句:慣子如殺子。做母親、祖母的。難免疼愛晚輩,只是好歹也要有個度。弘暟也不是三歲小孩子了,竟然還是如此稚態。
這時候,德妃才總算把目光放到了四福晉和宜萱身上。她的目光掠過四福晉菩薩一般端莊的面龐,看向宜萱的時候,分外露出幾分不尋常的慈愛面容:“懷恪如今也有孩兒了。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宜萱忙起身,先見了一個萬福。便笑容溫溫道:“瑪嬤言重了,比起遠嫁蒙古的姐姐們,懷恪自然是如泡在蜜糖里一般。”
“是啊!”十四福晉笑呵呵道,“能夠留嫁在京中的格格,除了廢直郡王家的兩個嫡出的郡主,就只有懷恪了!不過那兩位郡主都比不上懷恪福氣大,嫁的滿軍旗著姓大族還是公府人家呢!”
宜萱淡淡一笑,已廢直郡王有四個嫡出的女兒,其中的二格格和四格格是留嫁京中,可惜卻因圣上倡導漢滿一家的緣故,二格格嫁給了漢軍旗李淑鰲,四格格嫁給了孫承恩。只可惜因為直郡王倒臺的緣故,兩位格格日子過得愈發艱難,隨即先后香消玉殞了。所以如今,嫁在京中,尚且還活得好端端的皇孫女,也就只有她一個了。
德妃微微一笑:“如此說來,這孩子的確甚是有福氣呢……”說著,德妃的目光突然凝滯在了宜萱脖頸間。
宜萱惶惑地低頭一瞧,德妃盯著的原來是她脖子上佩戴的赤金領約。
良久,德妃幽幽道:“這個領約,樣式不錯,可惜瞧著有些陳舊了。”
宜萱便道:“是,這的確是舊物。”
隨后,殿中沉寂良久。
在沉默中,呂太監走了進來,見禮道:“德主子,御前的太監來傳話,說皇上想見見懷恪郡主和那個帶著祥瑞出生的小公子。”
德妃臉頰微微一擰,片刻后卻露出可掬的笑容,她親切地對宜萱道:“圣上早惦記著那孩子了。只是你脖子上這個領約瞧著舊舊,難免有些失儀。”說著,便吩咐呂太監道:“本宮記得妝臺第三個抽屜里放著個造辦處新進獻的嵌了珊瑚的赤金領約,你去取來吧。”
宜萱雖不解德妃為何突然對她這般好,只連忙萬福道:“懷恪怎好收您如此貴重的東西呢。”
德妃的面容溫和,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你安心戴著就是。”
十四福晉面露訝異之色,嘴上卻道:“額娘當真是疼懷恪侄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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