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怎么了?”
楊羽柔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這么失態的呢。從小父親在她的心里就是無所不能的,不管是在朝政上被皇帝訓斥了,還是被皇帝褒揚了,在人前父親的形象甚至是木訥,不會轉彎的,
可是她知道,一切,父親都看的清,一切都是父親料到的。
“你看看這幾個字”。
楊志恒一向很自負,他自認為他能在御史的職位上深得圣上榮寵十幾載,是因為他有異于常人的敏銳,他知道圣上心中的想法,能提前替主子解決麻煩。
可是在皇子中有一個人,他從來就沒看透過。
大皇子明輝,性格堅毅明斷,優點是有魄力,有裁斷,缺點就是有些剛愎自用。
二皇子也就是太子,明璋溫潤賢明,待人謙和有禮,缺點是資質平庸,沒有大主意,耳根軟,
五皇子明焌才能出眾,美中不足的就是做事急躁,急于求成。
七皇子明耀···,
如他的名字一樣,他也許是圣上皇子中最耀眼的一個,從小天資過人,六歲時就能寫出策論八股,比他當年中狀元時所作的那篇策文還要華麗和透徹,
卻在七歲大病一場后,性情大變,雖然同樣聰慧過人,卻不再喜歡看書和讀書,圣上因此不知道處罰了他多少回,卻改不了他頑劣的性格,別的皇子都在上書房跟著翰林院的大學士讀書,他卻從來不去。
這件事情弄得滿城朝野皆知。
七皇子明耀出身顯貴,是皇后娘娘嫡出,出生時既封為親王,除了太子,也是皇子中身份最貴重的。
六歲時和自己賽文,贏過自己,圣上欽賜封號為睿,睿親王說是大明兩百年來最聰慧的皇室子弟也不為過。
睿親王聞名于他們督察院御史臺,還是在他八歲時,就偷偷出宮宿眠于京城最大的青樓楚館流漣閣,被糾察大臣宿,娼的錦衣衛碰巧給遇到了,
這位小王爺在流漣閣大鬧了一場,第一次,他們都察院的御史齊齊的彈劾一個人,就是這位睿親王。
因為這件事,這位才八歲的小王爺被圣上罰到西北軍中歷練,他卻知道這是這位小王爺自己求的,圣上雖對他的頑劣和不進取而頭疼,也許是從小就疼愛,圣上并沒有想對這位小王爺做出什么太重的懲罰。
一切都是他自己要求的。
楊志恒經常在皇上的御書房議事,曾經又被圣上戲言與這位皇子斗文,所以對他的字印象深刻,當時他心里是深深的震撼的,為他小小年紀就寫了一手好字。
后來這位皇子的“墮落”,他是親眼見著的,又在御書房也遇到圣上斥責的情形,他當時雖跪在地上不敢多多探視,也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這位小王爺那不以為意的眼神。
子時碼頭,轉機,
這六個字對于深知趙令這件案子的楊志恒來說,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訊息。
他遠在西北,卻詳細的知道京城的情況,并能布控于江南,使得趙令的私鹽案得破,就連自己若不是孟文冒一時意氣,他還不知道自己都是其中的一環。
東南戰事屢屢大捷,卻遲遲沒有大勝,班師回朝的消息,趙令是大皇子的人,這并不是很大的秘密,這江南的鹽賦,和東南的軍費,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這次,睿親王的出手,是打斷了大皇子伸向江南的手,下回是哪里?是護國公府?
孟文冒的意氣是受到他的指示,故意做出的樣子,來試探自己的意向?
驚才絕艷的睿親王荒唐的外表下隱藏的是深沉的心機?那么他的志向還用說嗎?
楊志恒忽然覺得自己悟了,悟出為什么本來深受圣上喜愛的睿親王會變得荒唐和無稽,悟出為什么本來在皇子中最有才學的睿親王會變成連書堂都不念的皇室紈绔。
一切都有了答案,睿親王是在裝無才,裝無德,只是為了減輕他人對自己的注意,
的確,在皇室,太過出彩是會惹得殺身之禍的。
難道,難道,是睿親王七歲時那次大病,讓這位天縱奇才收斂了自己的所有光芒,警醒了這位小王爺,只能韜光養晦才是生存的王者之道?
楊志恒一時覺得所有的猜想混在大腦中,使得他臉色更不好看了,腦子也更糊涂了。
他該如何選擇?是裝作不知,還是把睿親王的“真相”作為籌碼,投靠其他有前途的皇子?
其他的有前途的皇子?有嗎?是太子還是皇長子?
睿親王那清澈的黑眸里玩世不恭的笑意,和臆想中的心機深沉的年幼王爺,實在是對不上號。
“父親,父親,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不通什么事情?不如說出來,女兒和你一起揣摩”。
楊羽柔不知道自己父親心中所想,只是覺得此時的父親很奇怪。
“柔兒,你知道七皇子睿親王嗎?”
“女兒聽聞這位小王爺行事很荒唐,年幼時好像是很聰明的人,好像是被圣上罰到西北軍中去了吧”。
“父親,這樣小時不凡,大時了了的人很多,何況這位小王爺身份如此尊貴,被人寵上了天,走上了歪路,也是有的,父親何故為這樣的人如此的失態?”
楊志恒笑笑,一般人都會這么想的吧,他以前也是這么認為的,由此更可見這位小王爺的心智實在是非常人,以他的年齡,稱得上多智近乎妖了吧。
“柔兒,你可知這六個字什么意思?”
“父親,這六字意思淺顯,再普通不過,父親如此問,是想問女兒這六個字和什么事情有關聯吧?”
“我兒聰慧”。
“這字實在是俊,第一眼沒有注意內容,倒先被這字給吸引了,看父親的表情,定是知道這字的主人”。
“子時,碼頭,女兒記得父親最近最關注的趙令的案子就是夜里被人無意撞破的,是在揚州府的碼頭,這才被那孟文冒撿到了便宜。而這紙條是孟文冒留下的,莫非不是孟文冒運氣好,而是有高人相助?”
楊羽柔看著最后轉機兩字,沉吟道:
“這轉機二字,女兒不懂”。
“你不懂,為父也不是很明白,想是和孟家有關”。
楊志恒想到如今孟家是孟公茂當權,孟公茂是鐵桿的太子,黨,不可能有二心,莫不是要讓這孟文冒和部分的孟家人改為支持睿親王?
孟文冒留下這張紙條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女兒,你說那孟文冒知道這紙條是誰給他的嗎?”
“父親,紙條是他留下的,他怎么會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如果不知,他又怎么會如此的貿然行事?”
“你這樣說,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楊志恒就是摸不清孟文冒到底是受人指使,來探聽他的意思,才故意留下這紙條,還是孟文冒無意留下的,
他才決定不了到底該如何來決斷。
如果孟文冒把故意的本意裝的如此無意的樣子,那他要重新評斷一番這孟文冒了。
“父親,你在糾結著什么?”
楊羽柔看出父親的難以決斷。直接開口問道。
“柔兒,你說父親是不是也應該站,隊了?”
“做忠誠的純臣,一心維護當權的圣上,這一做法,在任何朝代都沒有錯。”
“可是父親,要想榮寵不衰,自然是早早的投效才好,這樣在下任皇帝身邊才能夠博得一席之位,才能做圣上最近的重臣。
父親正當壯年,如今當今圣上的龍體一日日漸衰,父親自然是早日打算才好,尤其父親身處御史這個最容易樹敵的位子,沒有圣上的眷顧,父親以前彈劾的那些大臣的情形,恐怕就是父親日后的前程”。
“柔兒看的透徹”。
楊志恒點點頭,他何嘗不知道這些,以前遲遲的沒有向任何一位皇子示好,就是沒有看準到底是哪位皇子最有前途。
如今他心里已有了主意,他還是想和女兒說一說。
“柔兒,為父想對七皇子睿親王投效,你覺得如何?”
“啊?”!!
“你想想,若是睿親王的荒唐如果只是自身才智的保護色,又如何?”
楊羽柔聽到父親的話,目光又移到那六個字上,
如果真是這樣,那睿親王的隱忍與才智,的確是眾位皇子中最出色的,更何況,睿親王同樣是嫡子,是太子外,正統的繼承人,
“或可一搏”。
楊羽柔指甲嵌進肉里。
他們楊家或許是最早看清這一點,如果是最早對睿親王投誠的,以后的論功行賞,他們楊家就能博得大籌。
“父親,孟文冒是怎么回事?他不也是孟家人,以孟家那老兒的固執,不會允許孟家出現對太子二心的人吧。
而且我記得,父親說過,孟老兒似乎對睿親王很提防啊,”。
“為父也不太清楚,只隱約覺得孟老兒似乎不希望太子和睿親王過于親密。這老兒也是身處高位太久,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雖為太子之師,可是君臣有別,
別說太子是儲君,做什么決定不需要他的意見,就是單說離間皇家骨肉這一條,都夠那老兒喝一壺的。
不過這老狐貍精著呢,怎么會落下把柄,為父也只是這么覺得,從來沒有聽到過那老狐貍說過一句睿親王不好的話,
就是當年都察院的御史們都彈劾睿親王,那老狐貍都沒有說過一句不好的話對太子,”。
“還有這回事?父親,當年你們為什么彈劾睿親王?”
“別問,這些事不是你這未出閣的女兒家該問的‘
楊志恒難得的對女兒的問題沒有有問必答。
“父親,那明日你還要在早朝的時候彈劾大皇子和趙令嗎這樣會讓所有的人都認為你是太子的人吧?”
“那你又如何向那位睿親王表示你的誠意呢?”
楊羽柔調皮的笑,看著父親,
“你這刁兒,來嘲笑父親了”。
“哪有?女兒只是想讓父親夸獎女兒聰明,父親,來快快請教我,我好告訴你計策”。
“不用,”
“為父正是決定要支持睿親王,才更要彈劾大皇子了,至于太子,現在所有的人都以為睿親王是太子的得力左膀右臂的吧”。
“父親,應該是所有人都認為睿親王連累了太子的英名才對”。
“哦,對對,為父忘了,除了我的寶貝女兒,誰都不知道其實睿親王是皇子中最出色的”。
“那是,我是誰啊,我可是父親的女兒,怎么會和那些整日只知道喝酒聽曲的大臣們能比的”。
“我女兒這么了解睿親王,那我以后要是能有這么一個有本事的女婿就好了”。
“父親,你怎么這樣”。
楊羽柔以袖遮面,快步退出了書房。
身后只傳來楊志恒的大笑聲。放下了心中許久壓著的心事,終于看到一位值得他賭一把的主子,他的心情很舒暢。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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