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可真快,轉眼張令曦就能在娘親面前又蹦又跳的了。小孩子還真是見風長,幾天不見就變個樣子。
長姐張令晨定了親,日日躲在屋里繡嫁衣。
雖然父親很少來看她,不過有娘親有長姐有嬤嬤在,張令曦的小日子過得快活極了。
就是這種感覺,生的感覺,充滿活力朝氣的感覺,她喜歡。
前世的病痛折磨給張令曦留下了極深的陰影,這一世她過得要多精細有多精細。丫鬟們都說二小姐好伺候又難伺候。
好伺候說的是她冷了就加衣,熱了就脫衣,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飯。沒事就多跑跑跳跳四處走走,當是強身健體。難伺候是說她要求多,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繁瑣得要命。
可張令曦把自己照顧得,比下人們照顧她還要好。
齊氏偶爾嫌她晃來晃去的頭疼,就將她送到令晨屋里拘著她。于是她沒事就坐在小杌子上托著下巴,看長姐在那兒飛針走線來打發時間。
說起來,她前世做針線只能算針腳整齊,算不上什么繡工。長姐則繡的很精致,一看就是請的會蘇繡的繡娘來教的。
見她不說話了,張令晨輕輕戳了她一下,“你這個小傻瓜,又不知道愣著想什么呢。”
張令曦回過神來,指著張令晨的刺繡說,“姐姐,鴨子。”
“哎哎,仔細別扎著你。”張令晨忙握住令曦的小手,糾正道,“不是鴨子,是鴛鴦。”
她故意將鴛鴦說成鴨子,然后聽張令晨不厭其煩地給她講鴨子跟鴛鴦的區別。這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對她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消遣。
她還真是特別有福氣得,身邊的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當然,除了她父親張延遠。
張延遠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回來,母親房里的東西總要被砸爛那么幾件。然后張延遠氣急敗壞得躲進了書房,只給齊氏留了一地狼藉。后來張延遠索性就歇在書房了。
說是她父親,連抱抱她都不肯。張令曦對這個父親沒半點感情也沒報一絲的指望,可日子總要過下去,她希望母親和父親關系能好些,這樣母親就不會太傷心了。等她大了,就可以直接開導母親,不用這樣偷偷摸摸旁敲側擊了。
張令曦打定主意,趁著乳娘不注意,拿著小兔子饅頭溜進了父親的書房。
父親正在看書,沒聽見動靜。她輕輕喊了聲“爹爹”。
張延遠下意識地抬頭,張令曦哎了一聲,沖他招手,“爹爹你往下面看呀,令曦個子沒那么高的。”
張延遠順著張令曦細如蚊蚋的聲音尋去,目光落在她擰著的小眉頭上,露出了笑臉。
“爹爹,你怎么一見令曦就笑啊?”張令曦小腦袋一歪,跟張延遠的目光對上。
張延遠見女兒一本正經捧著個饅頭,還打探似的機靈地看著他,頓時心情大好。
“過來。爹爹有好東西給你。”張延遠放下書,讓她到身邊來。
張令曦卻委屈地像個小貓似的,扁著嘴搖頭,“我走了這么久的路,都累了。”
張延遠看女兒沖她撒嬌,心里一軟,過去將她抱起來。難得他們父女見面少令曦還愿意跟她親近。
每次只要他回來住兩天晴姐兒就不認得了,整宿整宿的哭鬧,看他的眼神都是怯怯的。
“你這個小胖妞。”張延遠顛了顛她,捏住她的小鼻子逗她。
父親的懷抱,還挺溫暖的。張令曦獻寶似的把小兔子舉的高高,學著張延遠的話說道,“爹爹,令曦有好東西給你。”
小丫頭說話奶聲奶氣的,卻清晰流利沒有磕絆。張延遠就想起范云芝生的女兒來,到現在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更不要說像曦姐兒這樣跑來跑去的獻寶了。
“爹爹不喜歡小兔子嗎?”見父親不回應,張令曦嘟起了嘴,把小兔子伸到張延遠嘴邊,期待地看著他。她本來是想借著這機會,跟張延遠示示好,緩和下他跟母親的關系。誰知道張延遠一抱起她來,她就不自覺地跟他撒起嬌來。或許這就是父女天性,血脈相連的緣故。
張延遠也有這樣的感覺,本身他跟齊氏的關系現在無比緊張,他刻意避著兩個孩子。可見了令曦,他就不忍心再避著她們姐妹了。
“喜歡。這是令曦特意給爹爹留的嗎?”張延遠咬了一口,很甜,從嘴里甜到心里。
“恩,江嬤嬤給了令曦兩個小兔子,令曦嘴饞吃了一個,這個給爹爹吃。”張令曦低下頭,似乎是在為她的嘴饞羞愧。
他摸了摸曦姐兒的小腦袋,曦姐兒有一頭烏黑的頭發,細細軟軟,干凈好聞。他不由得拿晴姐兒來跟曦姐兒比較,晴姐兒頭發也軟軟的,沒有曦姐兒的這邊烏黑,長得很慢。晴姐兒一生下來干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全身都黃黃的,眼睛也有點發黃。說起來,他倒是不知道曦姐兒出生的時候是什么模樣。
看著曦姐兒現在的樣子,想來她出生的時候白白胖胖,十分漂亮。張延遠覺得有點遺憾,曦姐兒出生的時候他正陪著范云芝,產婆說云芝有難產的跡象,他就不管不顧沖進了產房。他好像還氣急敗壞地斥責了來報信兒的下人,說云芝命懸一線,他怎么顧得上齊從真鬧騰。
他那時以為從真知道云芝生產,故意找人來跟她鬧的。
他那時怎么不想想,從真她不是他想的那種女人。
“怎么不拿給你娘親?你娘親那么疼你。”張延遠忍不住問道,他強迫自己穩定下心緒。
令曦想了想,回答道,“娘親有江嬤嬤陪著,爹爹沒有人陪著。我覺得爹爹孤零零的可憐···”
張延遠被令曦說的一時語塞。在她的眼里,從真有江嬤嬤陪著,他沒人陪。在別人眼里,是不是從真和兩個孩子沒人陪著,他卻在外面陪著別的女人。
“爹爹不孤單,令曦你多去陪著娘親。”張延遠溫聲說道,“令曦長大了,在娘親面前不要任性。”
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這么溫聲說話了,不知怎的,自打從真為范云芝的事跟他起過爭執之后,他一回這個院子就渾身充滿戾氣。
“那我可以跟爹爹任性嗎?”
“可以。”
“那娘親很孤單嗎?”令曦對著小兔子饅頭直流口水,可她又擔心娘親,只好看著扭過臉去不看小兔子饅頭。。
“恩。”
“那爹爹和令曦都陪著娘親好不好?”她突然想到了主意,開心地就要拍手。“對啊,有爹爹和令曦陪著娘親,娘親就不孤單了,爹爹就不孤單了。令曦把小兔子饅頭一個給娘親,一個給爹爹!”
這樣就兩全其美了。張延遠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兒。
“是不是別人不喜歡爹爹陪著娘親?還是不喜歡爹爹陪著令曦?是不是令曦的小妹妹不開心,那我用我所有的寶貝跟她換爹爹好不好啊?”見爹爹不說話,她皺了皺鼻子,“那我用我的好東西跟小妹妹換一天爹爹陪我,這樣小妹妹就不會不開心了吧?”
令曦的小心翼翼一下子刺痛了張延遠。曦姐兒也是他的孩子,還是嫡女。想要他的寵愛還要看他的臉色,還要用她的寶貝跟庶妹來換。
他并不計較是誰告訴令曦這些話的,他既然跟范云芝生了孩子,就不怕下人們說。
可他第一次有種虧欠之感,虧欠了曦姐兒,也虧欠了從真。
“曦姐兒真的愿意用你的好東西跟晴姐兒換嗎?”
“恩。”令曦忍不住悄悄啃了一口小兔子饅頭,肯定地點了點頭。等她嚼完嘴里的東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頭攤開一只手認真地問道,“爹爹,你說要給令曦的好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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