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來的時候，就起了大霧。今兒要走了，又是濃霧彌漫。

從前看不清路，現在看得清了。

張令曦覺得已經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著了。

齊氏還當季老安人是婆母一般的侍奉著，盡心盡力，不過每一次都像是一種道別似的。只是老安人毫無察覺。

范姨娘已經被送走了，是夜里頭突然動的手。她連跟五老爺話別的時間都沒有，第二天張延遠知道了，沉默了一會兒，并未有太大的反應。

云芝她通情達理，一定會理解母親和他，會體諒著他們的苦心。等著一有機會，他再接她回來。張延遠想著。

不過現下最主要的事穩住齊氏，不叫她再起和離的心思。她性子最倔，別人做不做得出張延遠不知，齊氏卻不會開玩笑。

這也是應該的，分開一段時間，張延遠突然有了種小別勝新婚的感覺，莫非是因為失而復得？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迷心竅地去了夕娘屋里，只為著將齊氏要回來的事情告訴她。許是在他心里覺得，夕娘會跟他一樣的高興。

果然夕娘聽了，開心地讓吉繡去取她那件衣裳熏好了香，換了之后提前去大門口候著齊氏。

張延遠拉她回來，說齊氏到保定還早。夕娘眼里因激動閃著亮光，連連地說早就盼著太太回來，不在門口等著，心里頭焦灼。

張延遠更是焦灼，聽了夕娘的話樂了起來，傻乎乎陪她一起來等。

這么一想。范姨娘不在，銜玉院里更是其樂融融了。那就委屈委屈她吧，她向來是大度的。

齊氏回婆家，二夫人臉上喜滋滋地藏都藏不住。

老安人沒有細想，她高興著呢，看到別人也高興，心里頭更是舒服。

張令曦則悄悄打量了二夫人一眼。想著齊氏回來的話。這些個嫂嫂的唾沫星子沒準兒就能將齊氏淹死。還是住的離她們遠一些好。

齊氏是能走，她就得一頭扎進來了。

一時間，張令曦表現的憂心忡忡。舅母們不知她的心思。還一個個安慰她，說是讓她得了空常來玩。

千萬別再來了！齊揚難得起了個大早，只為著親眼“目送”張令曦那個瘟神。

三番五次在她手里討不著便宜又怎么樣，反正她不是齊家的人。遲早是要走的。

呸呸呸，最好一輩子別再來了！

她站在姊妹當中。含著笑看著張令曦，忽而又有些心里難平，怎么她走，大家還都過來送她。顯得她張令曦是個功臣似的。

尤其是大姐和二姐，居然還刻意打扮過似的。

她不滿地扯了扯齊霽的衣角，嘴里嘟囔著什么。齊霽臉一紅。將她的手抹開，小聲道。“我哪里刻意打扮過了，你可別胡說。”

哼，什么胡說，大姐嘴上說著沒有，手里動作可沒停，不住地整理衣飾。

她又看向二姐，整天就知道吃的齊茹，也換了件齊整遮胖的裙子。還欲蓋彌彰地撇過頭去，刻意躲開她的目光，哼哼！

沒一會兒，前頭隱約看見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影，沖破了霧靄，輪廓漸漸清晰。

大姐則別過頭去，故意不去看。

齊揚睜大了眼睛，待那人走進了，吁一聲勒了馬，她興奮地沖上前去。

“顯哥哥，你怎么來了！”

齊揚幾乎整個人都掛在這男子腿上，眨著眼睛撒嬌。

男子將韁繩遞給小廝，寵溺地刮了下齊揚的鼻子，道，“昨兒我就說來，結果晚了。你沒收著信兒啊？”說著單手抱起了齊揚。

張令曦在車里，看清了來人之后，放下了簾子。

這個人是誰？長得可真像個女人，發色如墨，袍服似雪，美而不妖！他個子高挑外表儒雅，下巴微微抬起，臉上自信又帶著些謙和，言談風趣中卻無輕佻，仔細看就覺得，他腰系的玉帶都比不上他的顏色。好個俊朗的后生！

仔細看他，左耳耳廓上有一個小小的黑痣，耳垂上也有一顆。不像是有暇的玉，倒像是高人的墨寶一點而成。

齊茹已經大了，不能像齊揚那樣撒嬌，她款款上前，拿捏著自己最為優雅的姿態，嬌羞地問道，“顯哥哥怎么一大早就來了，您來信兒說大雪封山困住了，還以為怎么也得晚上才過來了。”

知道顯哥哥晚上才來，還這么花心思打扮，錦衣夜行，可笑不可笑？齊揚不滿意地撇了撇嘴，顯哥哥要來都沒人告訴她，她們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和著就把她當傻子。

好在她看了看，自己穿的也沒有出什么錯，還是挺漂亮的。

劉顯感覺到齊揚摟他緊了些，拍了拍齊揚的腦袋。

“不許摸腦袋，就長不高了！”

“長不高多好，長高顯哥哥不就抱不了你了？”齊霽道。

“那是你想，我才不想呢。”齊揚哼了一聲。

齊霽和劉顯都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那是誰的馬車？”劉顯剛剛才注意到。

“那是二姑母，還有表妹。”

“哦。早些年不是沒來往著？”

“嗯。”齊霽尷尬地點頭。

劉顯也得跟著喊一聲姑母，這是趕巧撞見了，于是他主動上前自報家門，向齊氏她們問安。

齊氏笑瞇瞇看著他，道，“一晃都這么大了，你滿月那會兒，我還抱過你呢。”

劉顯詫異地抬起頭來，那會兒齊氏不是已經離開齊府了嗎，怎么還跟他們家有來往。

齊氏笑了笑，見他不問，也并不打算解釋。劉家當年出事的時候，劉顯被下人抱著，到張家避過禍，現在讓老安人見了，也能認得出他。

張令曦害羞地躲在齊氏后面，跟劉顯打了個招呼。

粉雕玉琢的小人兒連打量他一下都不敢，劉顯輕輕地笑了。張家的這個小姑娘，膽子怎么這么小。

一路上，張令曦腦子里都是劉顯的影子，怪不得看著這人面熟，前世她分明也抱過他！

問了齊氏才知道，劉家這一輩子嗣單薄，都是多災多難的。

那會兒劉家惹上了江湖仇殺，帶著劉顯四下躲藏的時候，就叩開過她家的門。

一個半瞎的老婆子，抱著劉顯上門，說是兒子賭錢，讓人給殺了。現在人家四處找她和她孫子。

張令曦看她們可憐，瞞著婆婆，收留了那個老婆子還有劉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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