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妥當,陸忠便帶著小乙和余糧踏上了回村的路。
此刻三人的心情都能用一個輕松來形容,陸忠不用天天耗在城里走街串巷的吆喝,每天只需負責送送貨,其余時間到田間地頭轉轉去,玉米地需要除草了,稻田里稗子也要撥了,好多活兒等著他呢!
余糧嘴角掛著笑,終于不用擔心鏢局的將來了,因為他是孤兒,所以很珍惜跟鏢局眾人的感情,不愿意他們再繼續刀頭舔血的營生,改做一份正正經經的生意才是最好的后路。
陸小乙心情倍感輕松,歸功于目前雙贏的局面。放到有些人家,守著這么好的生意,為什么不自己開店賺錢,非要跟鏢局搭伙。
很顯然,不同的事情放到不同人家,就會產生不同的結果。有謀略且志向遠大者,匯通天下不是夢;無實才且紙上談兵者,浮生皆夢也;而陸家,則是蕓蕓眾生之一員,茫茫滄海之一粟,普通人家也。成不了驚天偉業,做不了舉世壯舉,賣個烤餅而已,還擔心被有心之人算計去,陸小乙覺得,她爹能選擇一個稍微有能力的人搭伙,也算普通人中的智者。
畢竟,錢是賺不完的,能持續賺錢才是硬道理。
在鏢局耽誤了一天,回到下溪村時,夕陽已經跳動在西邊山麓了,紅艷艷的晚霞如燃燒的火團,給天地間鍍上一層紅金色光彩。
玉蘭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站在院門外眺望進村的路,小丁小庚在院外的香樟樹下和小灰灰玩鬧,兩人一狗圍著粗粗的樹干轉圈兒。
小灰灰視力好聽力佳,聽見熟悉的驢車響動和人聲,朝著村口方向搖尾吠叫,迅速的狂奔著迎接去。
小丁小庚也嘻嘻哈哈跟著跑,陸忠遠遠瞧見,緩緩停車,待兒女和狗跑近。一只只拎上車,再緩緩往院門口駛去。
玉蘭笑得溫和,“眼看到家門口了,還載她們干啥?”
小庚扶著余糧在車板上站定。嚷嚷道:“一天沒見到爹,我想他了!”小馬屁精話音剛落,激動的陸忠“好兒子好兒子”的喊。
這時,陸婆子抱著小鳳從院里出來,見小庚直直的立在車板上。火速沖過來,把小鳳往陸小乙手里一塞,轉而把小庚抱住,恐慌道:“摔下來咋辦喲!咱家就你一根苗兒。”有余糧扶著小庚妥妥的安全,陸婆子就是神經過敏,看不得小庚做一丁點兒危險動作。
陸婆子動作太快,余糧扶著小庚的手還停頓在空中,臉色茫然極了,完全沒反應過來。
陸小乙更茫然,懷里猛然多個小奶娃。搞不清狀況只能條件反射的抱緊抱牢。
小鳳一直是陸婆子在照顧,換個懷抱立即哭起來,陸小乙哄不住,向小丁和余糧求助。
小丁努力朝小鳳眨眼睛裝可愛,奈何小鳳不買賬,哭的更兇了。
余糧更不會逗孩子,只見他眉頭顰起嘴角抽搐,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總之,小鳳哭起來就沒停。
還是玉蘭過來解圍。把小鳳抱走輕言溫語的哄著晃著,也許是成年女子的懷抱更能讓小鳳安心,漸漸的止住了哭聲,淚汪汪的小眼珠四下尋著陸婆子的身影。
此時的陸婆子有了孫子忘了孫女。早抱小庚進了院子。
陸小乙湊到小丁耳邊嘀咕道:“幸好咱們小時候不是祖母帶,不然早丟沒影兒了。”
小丁笑瞇瞇的點頭認同。
還好,她家分家早,童年里沒有多少陰影,父母的給的愛足夠多,祖母偏不偏心影響不大。
陸小乙慶幸玉蘭沒有在孩子們耳邊灌輸諸如:你祖母偏心眼。你祖母心腸壞,你祖母曾經如何如何虐待我,如何如何無視你們之類的話語。
玉蘭這樣的行為并不是說她有多么高尚,而是她更聰明,她早年對陸婆子的恨轉化為對陸婆子的冷淡。院中豎起一堵墻,她在兒女們心中也豎起一堵墻,讓陸婆子成為一個類似于外人的存在。如今院墻拆去,兒女心中的那堵墻猶在,從小丁小庚的言行就能看出一二,小丁能笑看陸婆子疼愛弟弟,能笑對陸婆子偏心的行徑,何嘗不是一種疏離,因為不在乎了。小庚呢,沒有被陸婆子驕縱成一個混小子,內因還是因為他對陸婆子沒有認同感吧,小男孩大多認同誰才信服誰,信服誰才會聽誰的話。
陸小乙如此分析著,再去瞅小鳳,白白胖胖的小女娃穿著涼薄的夏衣,乖乖的依附在玉蘭懷里。
小鳳沒了陸婆子,只認玉蘭。
陸小乙問:“娘,要不要把小鳳給小嬸送過去?”
“算了,你小嬸一準兒在灶房忙晚飯呢,我幫她帶一會兒吧,你去打水讓你爹和余糧洗洗,飯菜都在鍋里晾著呢,小丁,你去幫忙端端。”玉蘭安排完又不放心,抱著小鳳跟去灶房。
飯菜上桌時,玉蘭朝西院喊了幾聲小庚。
很快,小庚跑在前,陸婆子追在后,從西院跑來東院,見玉蘭站在東屋門口,小庚猛撲過來抱住玉蘭的腿,聲聲喚著娘。
沖勁不大,也不小。
玉蘭訓道:“毛毛躁躁干啥?沒見我抱著小妹妹嗎?”
陸婆子黑著臉,上前奪過小鳳,罵玉蘭:“你心眼多的像篩子孔,抱一會兒小鳳就不樂意了,罵我孫子不就是演戲給我看嗎?”
玉蘭權當沒聽見,繼續訓小庚:“你時時刻刻在泥灰里滾嗎?早晨才換的干凈衣服,這會兒又臟成這樣,你皮癢了是不是?”
小庚抱著玉蘭的腿,可憐兮兮的仰頭看她,大眼睛怯怯的,露出他慣有的可憐樣。
換著往常玉蘭訓幾句就心軟了,如今當著陸婆子的面,玉蘭就是不松口,甩開小庚的小黑手,“去洗干凈再來吃飯!不洗就餓著去!”說完,玉蘭往膳堂走,不理會陸婆子,也不管小庚。
陸婆子抱著小鳳,氣鼓鼓的罵道:“嘿!你還跟我嘰歪起來了?小庚不洗手又咋了?我就不信你不讓他吃飯,我告訴你王玉蘭,你敢餓我孫子一頓,我拼了老命也不饒你!”
玉蘭繼續往膳堂去,陸婆子抱著小鳳邊追邊罵,陸忠聽見動靜跑出來,拉住陸婆子道:“娘,你這是干啥?嚇著小鳳咋整。”
“我干啥你看不出來嗎?我在幫你管教媳婦!讓開,今天我非罵得她找不到北!”
陸忠道:“娘,玉蘭沒回一句嘴還一直避讓你,你咋還追著不放呢!”
陸婆子抱著小鳳跳將起來,“啥?我追著她不放,你長沒長眼睛?她背著你給我甩臉子,當著你又裝賢惠,這樣的媳婦成了精了!”
小鳳早適應了陸婆子的大嗓門,當陸婆子氣的跳腳的時候,她還當成往常的戲耍,咯咯笑出聲來。
此時,小乙、小丁余糧都坐在膳堂里,聽見外面的動靜,都一臉不自在,余糧更是不好意思,畢竟作為一個客人,遇上主家婆媳鬧架,怎么說怎么做都難免尷尬。
陸小乙正想出去看看,玉蘭恰巧進來,只見她淡笑道:“開吃開吃,都等著干啥?”
小丁關切的喊聲娘,玉蘭笑得更歡了,坐到小丁旁邊,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招呼余糧道:“糧子,讓你看笑話了,沒事沒事,別介意啊,一家人住一起難免磕磕碰碰,嘴上鬧騰幾句,心里都好著呢!”
余糧笑了笑,回道:“我肚子餓的咕咕叫,心思都落在飯菜上了。”
玉蘭笑得愈發和藹,拿起公筷就開始給余糧夾菜,嘴里道:“咱先吃,不等他們了。”
陸小乙也夸張的嚷餓,站到蓖簍前挑煮苞米,挑一個最大的給余糧,又挑一個大的給玉蘭,給自己和小丁挑略小且嫩的。
陸婆子的罵聲猛的拔高,且漸行漸遠,想必是回了西院,陸忠隨后進來,見眾人都在啃苞米,笑道:“都不等我啊,這就吃上了!”
玉蘭問:“娘呢?”
“我聽她嘮叨不停,嫌煩,抱去西院了。”陸忠坐下,小丁趕緊給他拿了個大苞米。
玉蘭道:“抱?”
“嗯,連小鳳一起抱過去了!”陸忠說的隨意,聽在眾人口中又是另一番場景,原來陸婆子聲調陡然拔高是因為陸忠抱她嚇的。
陸忠啃一口苞米,發現桌上少個人,“誒?小庚呢?”
一個很小很可憐的聲音從門板后面傳來,“爹,我在這兒呢!”
其實,在玉蘭進來后,小庚便怯怯的出現在膳堂門口了,見無人理他,默默的從門外挪到門內,再悄悄躲在門背后,露出一只眼睛偷看。
陸小乙她們啃苞米時,小庚還夸張的吞咽著口水,奈何玉蘭不放話,小乙小丁不敢主動喊小庚過來,余糧更不會多事,小庚也不敢過飯桌跟前來。
直到陸忠問起,小庚才逮住機會吱聲。
陸忠哈哈大笑,朝小庚招手,“過來兒子,躲門后干啥呢!”
小庚眼神瞟向玉蘭,沒有他娘的點頭,他是不敢過來的。
陸忠撓撓頭明白過來,“男子漢大丈夫,有錯認錯,過來給你娘認個錯,這個苞米就是你的了!”說完,把自己啃過一口的玉米棒子遞向小庚。
小庚乖乖走到玉蘭跟前,“娘,我錯了,我再也不玩泥巴了,我愛干凈,我不弄臟衣服,娘,你別生氣了。”
“娘娘”小庚可憐兮兮的喊著,玉蘭心早被喊化了,佯裝兇狠的瞪他一眼,“下不為例!吃去吧!”
小庚立即笑開了花,跑到陸忠身旁拿過苞米就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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