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余糧要告辭,被陸忠留下,原來是結算利錢和這月的工錢,利錢是干糧生意之初就說好的,工錢雖然沒有提說,但陸忠不會讓余糧白白幫忙一月。
從三月開始做干糧生意,如今已半年有余,三分利算下來有十六兩五,加上這月工錢,陸忠給余糧十八兩銀子。
陸小乙口算能力一般,借助手指在手心默默的計算著,干糧生意賺了多少她心里大致有了底,除開利錢,她家大約有四十兩的純收,半年賺了四十兩啊,能給小庚娶四個媳婦了,小庚寶貝兒,大姐對你不薄吧!陸小乙賊笑起來。
四十兩銀,在大戶人家看來不算什么,但是相比普通農人,這已經很富裕了,陸小乙很知足,也很高興,這都是一家人半年辛苦所得。往后的日子,銷售都丟給城里的祁山,她家只負責烤餅,目前看來,每月的收益分給了祁山一半,從長遠來看,銷售有專人負責,銷量會增加,她家的收入反而會增多。
余糧被眼前的十八兩震住了,不是他沒見過銀子,而是他沒想到三分利也會如此多。原本是幫小乙打掩護,沒想到真金白銀擺在眼前,他才意識到當初一口應下利錢是多么欠考慮,畢竟,烤餅方子是小乙提供的,他只是略微幫忙而已。
陸小乙見余糧遲遲不接銀子,心里也猜出個七七八八,趕忙起身把銀子拿給余糧道:“糧哥,這是你該得了,不要不好意思!”說完,朝余糧眨眼,示意他趕緊收下。
余糧看著她,愈發尷尬起來,不是他出工出力的所得,總覺得受之有愧。
陸小乙有些急,對陸忠道:“爹,你去把娘喊來勸勸糧哥吧。咱倆都勸不服他。”
玉蘭語氣善、脾氣好,最會勸人,陸忠贊同的笑了笑,起身走到廳房門口。朝著灶房方向喊玉蘭,廳里僅剩下余糧和小乙,小乙趁機湊近小聲道:“這錢早晚是我的,你幫我先收著!”
余糧如何不懂她的意思,臉紅的快滴血了。幸好膚黑看得不明顯,再轉頭看陸忠的背影,近在門跟前,心慌心虛心悸心喜心砰砰跳。
陸小乙坐直,裝著沒事人一樣。
陸忠哪里知曉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剛才的言行,喊罷玉蘭便回到座位上,自說自話道:“糧子,你別想太多,沒有你這方子,咱家也賺不到這么多銀錢。給你分利錢是理所應當的。”
玉蘭隨后進屋,腰間系著圍裙,一邊擦手一邊笑道:“啥事啊,喊那么大聲,也不怕鄰里間聽去,明兒個笑話咱。”
陸忠道:“你來勸勸糧子,他死活不收利錢,我跟小乙怎么勸都不行!”
玉蘭把圍裙解下,遞給小乙,“你接著收拾去。洗碗水舀到豬食桶里,一會兒我來喂豬。”
小乙接過圍裙往灶房去,聽見門栓吱吱響,回頭見廳房的門關上了。陸小乙隱隱覺得有事,莫非玉蘭故意把它支開?
到了灶房,見小丁在燒洗澡水,陸小乙好言道:“好小丁,幫大姐洗洗鍋碗,我去前面聽個墻角。”
小丁知道大姐慣于聽墻角。點頭同意,又關心道:“大姐,你小心點,被娘知道你又要挨訓的。”
“沒事沒事,我會小心的。”陸小乙笑嘻嘻的遞上圍裙,又躡手躡腳的返回廳房外,挑了個好位置,附耳傾聽。
只聽玉蘭道:“跟你說這些,其實是不讓你多想,你如今一個人過日子,大事小事都沒人幫你拿主意,全靠你自己去琢磨,難免有時候鉆到牛角尖里。”
余糧的聲音傳來,“嬸兒,我知道你和忠叔對我好,一直幫襯著我,幫你們是我樂意,利錢我可以收下,但工錢我不要。”
陸忠急道:“收下收下,起早貪黑一個月,哪有不給工錢的,而且,你顧著我這頭,把你那頭的山貨都耽誤了,一月下來損失也不少,聽叔的話,這點工錢一定要收下。”
玉蘭笑道:“你這孩子,是不是見銀錢太多,一時不知如何打理了……哎,嬸兒也沒把你當外人,有些話我就跟你明說了吧。”此刻,玉蘭停頓下來,好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好像在猶豫,思索著怎么說合適。
陸小乙在外面聽得心驚肉跳,看來她娘要出手了。
果然,玉蘭慈和道:“糧子,你已經滿十七了吧?”
余糧嗯了一聲,不說話,陸小乙不知余糧是否猜到玉蘭接下來的話,是否想到該如何回應,依他的性格,八成會悶不做聲。
玉蘭接著道:“按理說,這事輪不到我和你忠叔來操心,只因你家現實情況特殊,我跟你忠叔商量了一下,還是由咱家主動跟你提一下,成與不成完全由你做主。”
陸忠咳了一聲,說話的音量比玉蘭大得多,“還是我來說吧,家里的大事還得男人來說。”
“糧子,咱們這兒十七八的少年郎正是說親的好時候,你家沒人幫你張羅,忠叔幫你做主了,我實話說了吧,咱家小乙你看咋樣?當初還是你先幫她捆扎的斷腿呢,要不是你,她腿上的毛病肯定會更嚴重,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尋常走路都看不明顯,興許再過幾年就養好了呢!”
陸小乙沒想到她爹如此直接,比玉蘭直接多了,問得余糧半天沒吱聲,陸小乙不擔心他不同意,反而料定他此刻臉頰通紅,臊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家的姑娘怎么看都是最好的,當爹的主動提說,對方小子卻埋著頭不說話,陸忠難免急躁起來,“你這孩子,怎么想的也說句話呀,低著頭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上咱家小乙?”
玉蘭趕緊插言,“你別說人家糧子,想想你當年是什么樣?都是從少年郎過來的,誰沒個羞臊難當的時候啊!”然后,笑著對余糧道:“糧子,這事嬸和叔不逼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同不同意都給咱回個話,我也知道這個時候提這些有些不妥,你可能會想咱家遲不提早不提,偏偏在給利錢的時候提,肯定是瞧你賺錢了,才想著把自己姑娘嫁給你。”
陸小乙覺得玉蘭說話比陸忠有水平,輕言細語緩緩道來,方方面面都考慮齊全了。
只聽玉蘭又道:“你現在還年輕,考慮事情的時候跟咱們這些做父母的不一樣,咱家小乙雖有腿疾,但性子好,腦子活,心眼也好,我要是多賠些嫁妝照樣能給她尋個好人家,可是,我擔心她嫁過去被人嫌棄,往后過苦日子啊!”
玉蘭句句道來,聽得陸小乙眼睛紅紅的。
“其實,我早瞧上你了,人老實不說,還勤勞肯干,是個能吃苦的好孩子,對咱小乙也好,我就想著把你倆撮合到一起,她雖比你小幾歲,我覺得不是問題,你多等幾年,趁著干糧生意分些利錢,重建院子也罷,置辦田地也行,都由著你自己謀劃,將來風風光光把咱小乙娶進門,小乙高興,你也有面子,兩人再齊心合力把小日子過起來,你父母泉下有知也會放心的。”
余糧還是沒回話,陸小乙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情況,心里如貓爪一樣,真想沖進去問他這么好的機會為什么不吱聲?
只聽陸忠驚道:“你這孩子,咱又沒逼你非娶不可,你眼睛咋紅了!罷了罷了你不同意也罷,將來想找個什么樣的媳婦,叔和嬸還是會幫你尋摸的。”
余糧聲音有些哽咽,點頭道:“叔,嬸,我愿意娶小乙。”
玉蘭高興道:“趕緊擦擦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強逼于你呢!”
陸忠哈哈笑起來,“你小子,同意咋不早說,紅著眼睛嚇我一跳。”
玉蘭嗔怪陸忠,“一驚一乍的,你都沒搞清愣子就瞎嚷嚷,好了好了,這事先這樣說下,等小乙再大些,咱再請個靠譜的媒人把事情定下來。”
陸小乙心里歡喜極了,又躡手躡腳的溜去灶房,小丁已經把鍋碗洗好了,正一瓢一瓢的舀著洗澡水,見小乙過來,問她道:“大姐,墻角聽完了?”
陸小乙笑著點頭,小丁又問:“聽到啥了那么高興。”
“不告訴你!”小乙得瑟極了。
小丁氣鼓鼓的沾水往陸小乙臉上彈,溫溫的,彈到臉上很舒服。
“吶,你這樣彈啊彈,何時是個頭,索性舀一瓢潑來好了。”
小丁嘟嘴嬌道:“哼,美得你,把你澆涼爽了,我的洗澡水就沒了。”
“快去洗吧,水涼了娘又要訓你。”
即使是炎熱的夏季,玉蘭仍然要求兩個女兒用溫水洗澡,禁止她們用冷水,生怕女兒受了寒涼,往后身上來潮會遭罪,將來成家生子也會有影響。
小丁取來棉布巾,朝陸小乙提要求,“大姐,我幫你洗了鍋碗,你幫我提水不過分吧。”
陸小乙曲臂秀肌肉,“瞧瞧你姐這身板,別說一桶水了就是兩桶一起提,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
“五樓?”小丁疑惑。
“呵呵,說錯,是城樓,一口氣上城樓,不費勁!”說完,拎起水桶東倒西歪的往浴間去。
小丁在后面笑道:“大姐,別說上城樓了,你能一口氣提到浴間就不錯了。”
陸小乙呲牙咧嘴,終于堅持不住了,放下水桶直喘道:“不行了不行了,手要斷掉了。”
小丁笑瞇瞇的走上前,“我們一起提。”總算把一桶水提進了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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