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午時已過。
醉酒的陸福增被陸忠哥倆扶回去,醉酒的邱明亮被邱福背回去,醉酒的陸壽增回屋躺下了。大房婆媳給玉蘭道完謝,便帶著晚輩們匆匆離去,邱婆子要幫玉蘭收拾杯盤碗盞,被玉蘭婉拒,兩人又說了些客氣話,邱婆子才帶著陸蓮回家去。
陸小乙看著三桌油膩繁亂的杯盤碗盞,有些頭疼。玉蘭顧不上歇息,招呼著王冬梅、小乙小丁趕緊收拾,下午還得烤餅,一刻也不能耽誤。
今天少了陸蓮,明顯感覺人手不足,忙到傍晚,比往常少做百多個,晚上玉蘭跟陸忠商量請人的事。
陸忠道:“這事你定吧,村里的媳婦婆子誰勤快誰能干,你比我清楚。”
玉蘭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說著話,“說實話,我不想找村里人,雖說這烤餅有秘方,我還是擔心被人學去,到時候鏢局的人找上咱,說獨一份的生意怎么成了人人都會做的,到時候咱們怎么說?”
陸忠倒是沒這方面的擔憂,勸慰道:“這個你放心,既然是秘法,就不是別人能輕易學會的。”
陸忠就是她的主心骨,見他都信心十足,玉蘭心中那點擔憂很快釋去,她把村里走的近的婦人一一琢磨一番,定下一個人來,對陸忠道:“要不請花大嫂吧,她人實在,不多言不多語,干活也踏實。”玉蘭口中的花大嫂便是陸小乙小姐妹花喜鵲的娘。
陸忠點頭,“行,花大哥花大嫂都是實在人。”
玉蘭嘆道:“去年底花大嫂生了一場病,家里積蓄花了不少,她家兒子雖多,但年歲小,如今只有花大哥一個勞力,顧著田地里的農活,就顧不上去城里賺錢,一家人日子過得挺拮據的。咱請她來烤餅,一月五六百文工錢也能貼補家用。”
陸忠道:“能幫一把就盡量幫一把吧,等幾年他家幾個兒子長成人,勞力多了日子也就好過了。”
玉蘭卻不這么認為。“你這就說岔了,兒子長成了要說親,僅聘禮就夠他們累的,能享個晚年福就謝天謝地了。”
陸忠嘿嘿笑,“咱家就一個兒子。咱倆豈不是輕松太多。”
玉蘭嗔怪:“你這是嫌我兒子生的少,羨慕那些兒子多的人家,是不是?”
陸忠急的狂搖手中扇,一個勁的解釋,“我沒這意思,你別多心,我有小庚一個就知足了。”
玉蘭不理他,朝著油燈揮扇子,偏偏燈火晃晃悠悠不得熄,玉蘭抱怨著扔了扇子。起身把燈芯吹滅,睡得遠遠的不理人。
陸忠更急了,借著夜色湊過去,討好的幫她扇風。
玉蘭噗嗤笑出聲來,陸忠大呼上當,自是一番甜蜜。
第二天,陸小乙得知玉蘭要請喜鵲她娘過來幫忙,嚷嚷要跟去,前陣兒喜鵲說好給她捉小貓崽,這么久也沒個回話。索性趁此機會上門去討要。
喜鵲家住在村南,跟陸小乙家不遠,沿著村中小路,繞過十來戶人家就到了。
老遠就見喜鵲三個小弟在院門口追逐玩樂。喜鵲和大弟喜柱在院外的菜地里翻弄瓜菜。
陸小乙人未至聲先到,喜鵲喜鵲叫嚷不停,活蹦亂跳的跑上前去。
玉蘭笑罵她,“慢著點跑,當心摔個狗吃屎,丟人的是你!”話音剛落。陸小乙就被路邊一叢藤蘿絆倒在地,很響亮的一聲撲倒,手心火辣辣的疼。
她很快翻起來,拍拍手抖抖灰,回頭朝玉蘭嘿嘿一笑,繼續往前跑。
玉蘭恨她一眼,“還跑還跑!能不能消停點!”
喜鵲已經捂嘴笑彎了腰,朝陸小乙大聲嚷道:“你看著點腳下呀,當心把門牙磕掉!”
陸小乙已經跑近,喘著氣笑哈哈,“一世英名毀于一摔呀!”
喜柱顧著小乙面子笑得還算靦腆,另三個喜字輩的小毛頭則毫無顧忌,圍著小乙嚷嚷:“摔個大馬趴!摔個大馬趴!”
喜鵲訓他們,“喜栓,不許胡鬧帶弟弟們一邊玩去。”三個小毛頭又是一陣哄笑,聽話的跑一邊玩去了。
陸小乙站在菜地外,問喜鵲:“你倆干嘛呢?”
“拔些蘿卜曬菜干,你來干啥呢?”
“我娘找你娘有些事,我找你也有些事。”陸小乙順著地溝往里走,“我幫你拔蘿卜吧,忙完再說我的事。”
“先說好,衣服弄臟了我可不幫洗啊!”說完,喜鵲給陸小乙讓出位置,兩人并排拔蘿卜。
玉蘭走過來笑問:“喜鵲,你娘在家不?”
喜鵲點頭,“嬸,我娘在后院喂豬,我這就帶你去。”
玉蘭笑著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找去,你忙你忙!”玉蘭說著話,大大方方進了花家院子。
喜鵲想跟去,陸小乙拉住她,“不用管,我娘進去喊一聲,你娘不就出來了嗎?來,咱們繼續拔蘿卜!”
蘿卜長勢好,綠櫻子如花瓣散開,半截蘿卜已經露出地面,只需揪住櫻子輕輕一撥,白白嫩嫩的蘿卜就出土了,根須上沾著少許泥,丟到喜柱面前,喜柱熟練的把蘿卜櫻子削掉,圓圓的白蘿卜扔到柳條筐子里。
陸小乙拔的興起,高興的哼唱著:“拔蘿卜拔蘿卜,嘿喲嘿喲拔蘿卜,嘿喲嘿喲拔不動,老太婆快快來,快來幫我們拔蘿卜。”
喜鵲笑著砸來一片蘿卜櫻子,“唱的都是啥呀,調兒怪怪的!”
陸小乙得意道:“好聽吧?我自己瞎編的。”
喜鵲嗤道:“呸!你能編出這古怪調調來?肯定是你進城聽那些街頭藝人彈唱的。”
陸小乙嘻嘻笑道:“喜鵲,你信我,真是我自己瞎編的,還有當初那個花喜鵲的歌,也是我瞎編的。”
喜鵲看一眼旁邊的喜柱,小聲道:“我弟在呢,別唱那些亂七八糟的。”
“我唱我的拔蘿卜總行吧?”然后彎腰繼續拔蘿卜,一邊拔一邊哼哼后面幾段。
喜鵲拔蘿卜的姿勢變得怪異起來,原來是豎耳仔細聽陸小乙的唱詞呢,一副隨時乍起來捂她嘴的架勢。
一首純純的兒歌而已,哪里會有敏感詞匯呢,直到陸小乙哼唱完,喜鵲才如釋重負,低頭見自己跟前少少的幾個蘿卜,再瞅陸小乙,拔了好大一堆了,喜鵲有些不好意思。
陸小乙故意道:“瞧你懶的,可這勁兒使喚我是不?”
喜鵲賴道:“都怪你!唱這勞什子調調,貓啊狗的都來拔蘿卜,都成精了不成?”
“成沒成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欠我兩只小貓崽。”
“這事我記著呢,我娘說多養一月,貓崽兒大些好養活,省的你拿去養不成,白白糟踐兩條小命。”
就憑這句話,陸小乙便認定花大嬸是個好人,能把小貓崽當條命看的人,心地必是善良的,尤其是農家,貓貓狗狗不值錢,年年都在生,一生好幾只,能送人的送人,送不了人的拿出去丟掉,誰也不愿意養一屋子貓狗來浪費糧食。
兩人說著話,一會兒工夫便把菜地里的蘿卜拔光了,白生生的蘿卜疙瘩裝了三筐,綠盈盈的蘿卜櫻子散落一地。
喜鵲吩咐道:“喜柱,你把蘿卜櫻子撿一撿,我帶小乙去后院洗手。”然后帶小乙去了自家后院,不見玉蘭的影子,想必跟花大嬸去了廳堂。
果不其然,洗完手過來,在廳堂見到聊得正歡的玉蘭和花大嫂,見小乙和喜鵲進來,花大嫂責怪喜鵲,“小乙是客,你怎拉著她干活?”
喜鵲低頭不說話。
玉蘭笑道:“小姑娘家你幫幫我、我幫幫你,姐妹情份就是這樣幫出來的,花大嫂也別責怪喜鵲,由著她們去吧!”
花大嫂慚愧,“你跟小乙上門是客,咱家茶水都沒一杯,還讓小乙拔一地蘿卜,說出來都不好意思。”
陸小乙拉著喜鵲的手,朗聲道:“花大嬸,你不知喜鵲平日里幫我多少忙呢,挖野菜割豬草撈蚌殼撈螺絲她都幫我,所以我幫她拔幾個蘿卜也是應該的。”
玉蘭笑道:“瞧瞧,她倆多高興,咱就別想太多,時候也不早了,家里還有一攤事呢,我就不多耽誤了,花大嫂,剛才我說的事你跟花大哥商量商量,要是同意下午就過我家來唄!”
花大嫂點頭,起身把玉蘭和陸小乙送出院門。
回去的路上,陸小乙問玉蘭,“娘,花大嬸同意了嗎?”
玉蘭道:“看樣子是同意的,但她沒把話說定下,說要跟花大哥商量后再回話。”
陸小乙想了想,道:“花大嬸肯定是擔心她一旦幫忙做餅,家里的活兒好些都要甩給喜鵲,有些于心不忍吧。”
玉蘭點頭,“是啊,花家孩子多,豬雞也養得多,一旦花大嫂耽誤半天,喜鵲就得受累,她只比你大一歲,換著是我也會掂量掂量的。”
陸小乙挽住玉蘭的胳膊,“娘,換著我是喜鵲,我會讓你去烤餅賺錢,我在家照顧弟弟喂豬喂雞,我相信喜鵲也會這樣做的。”
玉蘭笑著摸摸小乙的頭,“是啊,哪有不辛苦就過上好日子的!一家人過日子就跟劃船一樣,幾個人都得同時使勁,不然船兒只會在原地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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