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凌云是第一次見到榮嬪，而就那么一眼，玉凌云便不自覺的微微一皺眉頭。

玉凌云知道榮嬪三十出頭，是晉安帝最年輕的嬪妃，但是眼前的宮裝女子看上去卻比實際年紀要老些，不知道是平素思慮過多，還是日子過得不順心，眉宇間已經有了淺淺的皺紋，那是經常眉頭深皺而留下的痕跡。

玉凌云曾聽說過，說榮嬪年輕時長得極漂亮，但是現在……玉凌云想，她當時的美麗漂亮更多的應該是占了青春的優勢，芳華不再的榮嬪怎么看都只能得到姿容秀麗的評價。而讓玉凌云不自覺皺眉的是榮嬪就算帶了笑，也難掩那種愁苦的氣質，難怪她雖是晉安帝最年輕的妃子，生育了晉安帝最小的兒子，卻連半點寵愛都沒有。

玉凌云將視線轉向臉上帶了不悅，正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榮嬪的八皇子。玉凌云離開京城的時候，八皇子還是一個九歲出頭，略有些內向，總跟在長他三歲的七皇子身后當尾巴的小胖子，而眼前這個則拔高了好大一截，清瘦頎長，顯露出少年風姿。

“起來吧！”皇后聲音淡淡的，臉上的表情也淡淡的，等榮嬪母子坐下之后，淡淡的道：“老六家的，這位是榮嬪娘娘，在他身邊的是小八，你這還都是第一次見吧！”

玉凌云起身，向榮嬪見禮。道：“見過榮嬪娘娘！”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榮嬪略有幾分拘謹的笑笑，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最后咬咬牙，從手上褪下一只紅瑪瑙鐲子，狠狠心遞過來，道：“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這只鐲子成色還可以。你拿去隨便戴著玩吧！”

玉凌云微微猶豫了一下。皇后淡淡的道：“既然是榮嬪給的見面禮，你就收著吧！”

玉凌云本不想收，但皇后這么說了。也只能笑著手下，而后看著八皇子，道：“沒想到今日會見到八弟，我也沒給你準備禮物。家中六哥倒是收集了幾方不錯的硯臺，明兒我讓人送進宮來給八弟。”

“那先謝謝皇嫂了！”八皇子客氣的道。笑得有些靦腆。

等他們打過招呼，皇后微微一笑，看向榮嬪，直接問道：“這會過來。有什么事情嗎？”

“臣妾聽說今晚設宴為西月使者踐行，想向娘娘求個恩典，讓八皇子也去露個臉。”榮嬪小心翼翼的看著皇后。道：“八皇子都已經十四歲了，都已經是個半大人了。卻從參加過家宴之外的宴會……”

“這件事情本宮作不得主，你去求皇上吧！”皇后淡淡的看著榮嬪，后宮所有嬪妃之中，她最厭惡的就是眼前的榮嬪，厭惡到了不讓她像尋常嬪妃一樣，初一十五過來給她請安，厭惡到了不理會和她有關的任何事情，自然不會答應她什么。

“臣妾見不到皇上！”榮嬪滿臉失望的看著皇后，滿臉愁苦的道：“娘娘，臣妾也知道不應該總給您添麻煩，也想著去求皇上，可是皇上政務繁忙，哪有時間召見臣妾。娘娘，臣妾知道自己是個不討喜的，還請娘娘看在八皇子的面上，幫幫臣妾吧！”

榮嬪的那一張苦臉實在是讓人覺得心里不舒服，皇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轉向進來之后，一直沉默的八皇子，臉上不自覺的帶了些笑，道：“老八，你的意思呢？”

“回母后，兒臣聽父皇母后的安排！”八皇子恭敬的起身，道：“兒臣相信若有適合兒臣參加的宴會，父皇母后定然會為兒臣安排，兒臣不著急。”

“可是你母妃卻很著急很擔心呢！”皇后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又道：“你母妃的話說的也沒錯，你也十四歲了，也算是個大人了，是該多露露臉，讓人認識熟悉了，你的幾個哥哥，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大多都已經為眾人所熟悉了。”

八皇子笑笑，帶了幾分羞澀，道：“兒臣比不得幾個哥哥，不過兒臣一定會努力的，爭取能像哥哥們一樣，為父皇母后分憂。”

“皇上知道你有這份心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皇后笑了笑，微微沉吟了一下，又道：“你也不用與母后生分客氣，你若是想去的話，本宮雖然作不得主，卻也能為你在皇上面前說幾句話，說不定就能得了皇上的恩典。”

皇后的話令榮嬪大喜，八皇子也恭敬的道：“若是不麻煩的話，就請母后費心了！”

“只不過是在皇上面前為你說幾句話而已，能有多麻煩？”皇后笑笑，而后又淡淡的道：“你們先回去，本宮有消息了會派人通知你的。”

“臣妾也沒別的事情，在這里等就好！”榮嬪連忙道，一副生怕她不在這里守著，皇后就不幫這個忙的樣子。

皇后臉色微微一沉，淡淡的道：“本宮說了，讓你們回去等！”

“臣妾……”榮嬪很是不情愿，一旁的八皇子立刻道：“母妃，我們回去等吧！母后定然還有話要和皇嫂說呢，我們就不要打擾她們了！”

“可是……好吧！”榮嬪還是很猶豫，看看皇后沒有笑容的臉。再看看八皇子滿臉的祈求，終究還是沒有繼續糾纏，不情不愿的起身，道：“娘娘，那臣妾就回去等您的消息！”

皇后擺擺手，榮嬪一步三回頭的走了，等他們離開之后，皇后無奈的搖頭，道：“這個榮嬪，這幾年行事越發糊涂，總念著老八長大了，想為老八爭這個爭那個的。皇上對她本來就沒什么情分，前些年還想著老八年幼，擔心冷落太多的話，讓宮里那些慣會跟紅頂白的奴才欺負了他們母子，偶爾還會去她宮里坐坐。但每一次都說榮嬪愚蠢得緊，還總是愛自作聰明，每每說些讓他哭笑不得的話。最近這幾年，老八漸漸也長大了，皇上寧愿多往上書房去兩趟，關心一下老八的學業，讓人知道他對老八還是上心。也不愿再去榮嬪宮里了。”

“兒臣對榮嬪娘娘倒沒什么了解。不過，兒臣想榮嬪娘娘能順利的產下皇子，順利的將八弟撫養長大。總該有些本事的！”玉凌云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將榮嬪剛剛給她的那只紅瑪瑙的手鐲遞給身后的張水清。她不喜歡戴首飾，尤其是不喜歡戴在手上的首飾，她的手是拿武器的手，帶了叮叮當當的東西只覺得累贅的很。

“榮嬪今天倒也算是出血了！”皇后看著那只手鐲笑了起來。道：“皇上最是個節儉的，極少賞賜嬪妃珠寶首飾。榮嬪總是做蠢事，皇上給她的賞賜就更少了，只有逢年過節能得些大家都有的份例，過得比較拮據。這鐲子給了你，一定讓她心疼好些天。”

“兒臣很少帶著些，給兒臣無疑是浪費了！”玉凌云淡淡的。道：“兒臣好幾年沒見八皇子了，他看起來變化不小！”

“長大了。自然也就不一樣了！”皇后笑笑，道：“或許是先生教導的好，老八倒是個通情達理也懂進退的，不像榮嬪，總是自以為聰明的做些令人厭惡的事情。”

玉凌云微微一曬，她知道皇后話里令人厭惡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那年，從生下來就體弱，一直被病痛纏身的皇長子病逝的時候，一直仿佛不存在的榮嬪跳了出來，悲痛得仿佛死了的是她的親骨肉一般，在皇長子靈前生生哭暈了過去，醒過來之后，拽著八皇子跪倒在皇后跟前，說什么求皇后節哀，皇長子定然不希望看到皇后為了他悲傷過度，還說八皇子以后會為皇長子盡孝……話里話外透著一個意思，想把八皇子放到皇后跟前養。

榮嬪想踩著皇長子上位的意圖是那么的明顯，世家出身又在皇宮中浸淫多年的皇后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當時勃然大怒，不但將榮嬪母子攆了出去，更恨上了榮嬪，之后再見榮嬪母子就沒了好臉色。

“八爺對娘娘頗為孝順，經常來給娘娘請安不說，逢年過節也總不能忘給娘娘準備禮物，每次準備的禮物都頗得娘娘的心意。”十二娘在一旁淡淡的插了一句，又笑道：“而且相比起來，八爺更體貼娘娘，每次榮嬪娘娘歪攪蠻纏的時候，八爺都會向著娘娘，倒是讓娘娘省了不少心。”

這話說的……玉凌云忍了忍，沒有笑出來，不過也就是十二娘了，換了旁人，就算看出來這對母子一個故意胡攪蠻纏，還讓另一個能壓著生母討好嫡母也不會直接說出來。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小八的孝順沒那么純粹，他這般孝順聽話，為的也不過是讓我多照應他一些罷了！”皇后微微搖頭，無奈的看看十二娘，又對玉凌云道：“小八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榮嬪是個無能的，不能幫他什么，他想著法子討我的歡心，也是無奈之舉！誰不希望自己能有個好出身，有能庇護自己的爹娘呢！”

“娘娘看得出來就好！”十二娘笑著說了一句，又無奈的對玉凌云道：“王妃不知道，娘娘身邊也沒幾個能說話的人，很是寂寞，八爺就是瞅準了這個，一有時間就過來陪娘娘，他是個很會說話的，經常把娘娘哄得眉開眼笑。奴婢最擔心的就是娘娘被他哄得沒了戒備之心。”

“母后豈是那種被人隨便哄哄就沒了戒心的人！”玉凌云笑笑，心頭卻不期然的想起她剛回京的時候，李煜煒說的八皇子曾放出話來，說李煜煒若不是養在皇后身邊，又娶了豐怡莛的話，又算個什么東西的話語。或許那句話更多的還是嫉妒，嫉妒他沒有李煜煒的好運氣，既沒有一個能讓他子憑母貴的生母，也沒有一個能夠讓他改變出身的養母。

“你看看，你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都還沒有亦冰了解我！我知道我對老八好讓不少人都在擔心，擔心我犯了糊涂，我那時那么容易犯糊涂的人？”皇后白了十二娘一眼，又冷笑一聲，道：“說起來，老八有一點倒是像極了榮嬪，那就是他和榮嬪一樣，也是個抬舉不起來的。我不過是對他和顏悅色了些，尾巴就翹了起來，就敢在暗地里說些挑釁老六的話……他也不想想，老六再怎么，也是本宮一手帶大的孩子，能和他這種帶著目的討好的一樣嗎？”

“母后這是身邊差個承歡膝下的小輩，八弟挨過來了，母后便無所謂的逗逗玩玩，權當是打發時間了！”玉凌云語氣淡淡的，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厚道。她知道李煜煒很是厭惡八皇子，她雖然還不至于恨屋及烏，但總要統一態度才是。

“你這孩子……”皇后無奈的笑著搖頭，又道：“你這話真是說到了我心頭上，我最羨慕的就是秦妃有孫子孫女可以逗弄我卻沒有，我啊，現在就盼著你把孩子生下來，隔三差五能帶孩子過來給我抱抱玩玩。”

“等孩子生下來之后，就把他抱過來給母后養吧！”玉凌云直接道，她是出生之后就被抱到玉老夫人身邊撫養的，自然覺得孩子生下來抱給祖母撫養是天經地義，更不會去想什么孩子不在自己身邊，會和自己不親的問題。

“抱給我撫養？”皇后微微一怔，十二娘也呆了呆。

“若母后不嫌麻煩的話。”玉凌云點點頭。

“你舍得？”皇后只覺得自己說這話的時候都不敢大聲，似乎聲音稍大些就會讓玉凌云心生不舍而后改變主意一般。

“有什么舍不得的？”玉凌云反而覺得皇后這話問得奇怪，道：“祖母當年將我抱過去，母親不也沒什么嘛！”

她差點忘了這一節！皇后恍悟，而后和十二娘對視一眼，笑著道：“你若是舍得的話，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

“既然母后愿意，那兒臣和啟光商量一下就把這件事情定下來。”玉凌云干脆的道：“鄭嬤嬤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準備孩子出生之后用得上的東西，也已經在挑選奶娘了，若要把孩子送進宮來給母后撫養的話，到時候會把這些一并送過來的。”

“好！好！”皇后忙不迭的點頭，想了又想，又道：“就算老六不反對也不用著急，用不著孩子生下來就抱進宮來，孩子在父母身邊多呆些日子總是好的，等他稍大些，我們再商量這件事情。”

“好！”玉凌云干脆的點點頭，沒有反應過來這是皇后對她的體貼，擔心孩子生下來之后，她這個當母親的又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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