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停當,賀拔硅親自扶輿,凌妝只命兩名太監首領與兩名宮娥隨行,姚玉蓮與楊淑秀自然擠上了前,其余上差宮女不憤,就有一人蹲下行禮道:“奴婢等于尚儀局受司輿調教,本應侍奉娘娘出行,如今姚玉蓮與楊淑秀,職責不分,處處上前,不合規矩,還請娘娘明斷。”
凌妝瞥了她們一眼,姚玉蓮欲待分辯,被楊淑秀制止。
此事處置不當會影響底下人的忠誠,姚楊二人雖然追隨的時間短,但此前是粗使宮女里頭出來,又是臨時指派,背后另有主子的可能性很低,親善些更容易死心塌地,凌妝便有心回護。
在宮中除了皇太子外,她只是株無根浮萍,這個宮女敢出來說話,自然有所倚仗,她也沒必要立刻讓她們窺透心思,故而略一思忖,向姚楊二人道:“你們去尋一尋籍沒入宮的孫氏和裘氏,從我的衣物里挑兩件棉襖送過去,告訴她們得了空,我就去瞧她們。”
姚楊二人得了這個差事,自以為心腹,其余宮女也認為良娣娘娘是找借口將她們打發,皆大歡喜。
坤和宮顯陽殿是比照乾寧宮元禧殿建的,巍峨壯觀,凌妝到的時候,見殿外等候了一干朱衣藍衣的首領太監,顯然是各宮各局的管帶。
鮮卑女人地位高,大殷皇后職權比前朝皆大,律令規定皇帝無法視朝時皇后甚至可以代掌國事,建國久了,受儒家影響,認為女人不得干預政務,漸漸退居內廷,然而對后宮,還是有絕對的話語權的。
小夏后是皇太子的嫡親姨母,凌妝更不敢掉以輕心。
初次朝見皇后,無人在旁,凌妝委實有些忐忑。隨著坤和宮一位內侍來到明間,見地坪寶座上端坐一位身著燕居常服宮裝的麗人,也不敢細看,恭恭敬敬行跪拜六肅禮。
倚立奉茶畢。皇后才含笑向她伸出手。
皇后邊站著兩位內命婦,想是近身侍奉的女官敏夫人和敦夫人。
偏殿內另聚了一群低階宮嬪,根凌妝所知,基本為皇后所封,多為趙王府潛邸的女人。
趙王在諸王中一直不顯山露水。妾室中也少官宦女子,他開始引人注意是因為皇太孫的冊封,不過在那之后他更加謙恭謹慎,對妻子相當尊重,這群女人也不得寵,不過給皇后撐個賢惠的場面,聽誰的就不言而喻了。
“難怪太子冊封得急,竟是傾國傾城的貌!”小夏后拉著凌妝的手,半似夸獎半似羨慕,“到底年輕。我們這些老婆子一比,魚目珍珠立見高下……”
傾國傾城在皇家人口中說來,本非什么好話,凌妝聞言惶恐請罪:“娘娘正位中宮,母儀天下,豈是妾等蒲柳之姿可以比擬!”
小夏后見她姿態放得低,到底舒坦了一點,只是觀她確實儀態出塵,便是說請罪的話,也自有其篤定。卻不敢小覷了去,為她一一引薦幾位五品的美人、才人等,因品級差別,她們完全不敢擺長輩架子。紛紛向凌妝問好。
余下的女史、更衣等地位更低,連指認的份兒都沒輪上。
皇后叮囑凌妝到各位太妃處請安,又命宮人去請各位公主。
凌妝見她一副慈祥婆母的樣子,摸不清底細,除了多多賠笑,并不敢說太多的話。只擔憂宜靜公主發難。
好在內中一個劉美人,狀甚豪爽,笑起來呵呵連聲,走路生風,極無章法,調節氣氛倒是很好,隨口講些關外的見聞,聽得人一唬一愣,皇后竟也喜歡,聽她東掰西扯了一回,笑道:“你父兄黑水小都護府那點子見聞就不要拿出來現眼了,日后凌良娣聽了太子泰西各國的趣事,來與我等說說,聊解宮中煩悶方好。”
劉美人又呵呵呵連聲笑了一回,嗔道:“見了東宮大美人兒,中宮娘娘這是喜新厭舊了。”
正說笑,報說松陽公主到,皇后命叫進來。
松陽公主在永紹帝養活的公主中序齒最長,因此又喚做大公主,只是生母如今方為五品貴人,舉止間并無世傳公主的驕橫跋扈,嬌美柔婉,對凌妝也敬呼官稱,不得不令人心生憐惜。
向皇后問了安坐下,偷偷看了眼生母馮貴人,松陽公主再不開口。
隨后東海公主和四公主陸續到來,東海公主尚未及笄,天驕國色,皇后雖然鄭重介紹凌妝,她卻是正眼兒也不瞧,大喇喇受了凌妝的福禮。四公主粉雕玉琢,童聲清脆,殿內一片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這四公主是永紹帝幼女,穆淑妃所出,年方四歲,養在親母宮里,嬌憨可愛,不過國朝公主不到歲,一般不正式冊封,故此以序齒呼之。
皇后親手抓了大把糖果給她,命嬤嬤看好。
四公主坐在她的金絲楠木椅子上,小丫頭晃蕩著兩腳不停吃糖果,凌妝只見一旁的嬤嬤盯著她的小嘴,面部肌肉不停抽搐,小孩吃糖壞處多多,她猜測淑妃在的話,是絕不允許女兒這么吃的。
兩位未出閣的長公主也陸續來到,樂清長公主十四,順祚帝生前本定下了親事,但這次清洗時,未來的駙馬家被劃入魏王黨,已然流放,長公主生母亡故,又無同母兄弟倚仗,在宮里便有些尷尬。
云和長公主年方九歲,是順祚帝余下最小的孩子,聽說晚年的先帝喜歡將小女兒帶在身邊,尤其寵愛,其母即寧德郡王生母,如今的瑞太妃李氏,她嬌憨可愛,與皇后說話一口一個十嫂,樂清長公主每每羨慕地注視,可見是個香餑餑。
宜靜公主姍姍來遲,卻是盛裝出現。
她頭戴金鑲玉漆紗珠翠慶云冠,倒像神話圖中的仙冠,身著石榴紅紗地彩繡龍鳳紋直領窄袖衫,曳地的杏黃襦裙,臂上搭絳色團花薄紗羅披帛,走起路來,簡直凌波微步,引人遐思。
小夏后見愛女氣色甚好,大為高興,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薄責道:“大冷的天,穿得如此單薄,你身邊的人都是怎么侍奉你的?”
宜靜公主朝皇后肅了肅,橫了凌妝一眼,宮人趕緊送上掐絲琺瑯金手爐,她攏著在松陽公主上頭坐了,輕撇櫻唇,用大家都能聽得到的聲音自言自語:“有些人倒是好手段,是我小瞧了去。”
凌妝只作不懂,向她見禮,她也不像松陽公主那般還個半禮,完全一副無視的模樣。
小夏后橫了眼女兒,到底不忍出言數落,反倒把她身邊的從人召進來罵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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