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不敢遲疑,趕忙雙膝跪地,結結實實地把頭磕在了地上。
青磚地面冰涼徹骨,冰冷的觸感,讓她身上的那股燥熱消散地無影無蹤,從腳底往上竄起了寒氣。
“外祖母……”羅錦心抬起頭來,對上崔老太君那雙雖然渾濁卻精光外露的眸子,細聲細氣地喊了一聲。
崔老太君怒氣未消,白發蒼蒼的頭微微地搖著,白皙紅潤的臉板得實實的,狠狠地瞪著她。
“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外祖母?”崔老太君拿拐棍子在炕沿上搗了幾下,氣喘吁吁地叱問,“你什么時候會的那些勞什子?”
原來問的醫術!
這個羅錦心早就成竹在胸,當即就把前世長期臥病在榻閑來無事翻看醫書的話說了,唯獨隱瞞了家庵里的道姑教她的那一段,畢竟她答應過那道姑不外傳的reads;窺香竊玉。
“好端端地學那些做什么?你一個正經八百的千金小姐,不缺吃少穿,指望這個能賺銀子呢?”
崔老太君聽了她的解釋,怒氣消了一些,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地面上跪著的人兒。
“何況那恒王世子乃是外男,他病了,自有太醫來醫治,哪有你一個姑娘家闖進去的道理?你倒好,不僅闖了男客的席面,還指手畫腳說太醫的不是,甚至親手替一個著上身的男人剜肉療傷!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崔老太君細細數說著錦心的這些“罪證”,說著說著,許是觸到了傷心處,竟然老淚縱橫起來。
錦心頓時慌了,三兩下爬起身,抽出帕子就去給崔老太君擦眼淚。
這府上,唯一對她真心的只有外祖母了,她這輩子都感激她,怎能看她為自己傷心落淚?
“外祖母,都是我不懂事兒,惹您老人家傷心!”錦心一邊給她擦著,自己也淌眼抹淚起來。
榴花在一邊見這祖孫二人對著哭,不由嘆息著搖搖頭,上前勸慰,“姑娘,老太太這都是為你好,你往后可要好好孝順老太太才是!”
羅錦心忙點頭應下。
榴花又去撕擄這頭的崔老太君,“老太太,姑娘都知錯了,您老就別哭了。您瞧瞧,姑娘身子才剛大好,這么一哭,怎么能受得住,到頭來,您老豈不是又心疼?”
“你這蹄子,偏你嘴甜!”崔老太君被她說得破涕為笑,把帕子往她臉上一甩,一把就拉過羅錦心來攬在了懷里。
“好孩子,我只有你娘一個女兒,這輩子最疼的就是她了。可憐你娘走得早,我不疼你還疼誰呢?你好好的,也讓外祖母省了這顆心,就算是孝順我了。”
錦心窩在崔老太君懷里,哽咽著答應了。
前世的最后一刻,也沒能見到外祖母來看她一眼,如今能在趴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她只覺得異常地懷念。
“外祖母,我還有一件事兒想跟您老人家說……”雖然這個懷抱讓人留念,但是該說的事情,羅錦心還是一定要說。
“什么事兒?”崔老太君松開了她,看著她的臉問道。
羅錦心稍稍地踟躕了下,狠狠心,把表哥安言對她說的那番話一字不落地說給崔老太君聽了。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崔老太君面色十分平靜,沒有動怒的跡象。
羅錦心眨了下眼,不敢置信,“外祖母?”
“你表哥說的是,你一個女孩兒家,無父無母的,將來不靠著舅舅家,又去靠誰呢?”
羅錦心沒想到崔老太君會這樣想,心里驚訝的同時,也沉了沉。
“外祖母,表哥說我吃喝都是這府上的,孫女兒怎敢承受?想當初,我爹娘死時,是留下了家產的,如今都在二舅母手里,怎么還說這樣的話?”
錦心只覺得一肚子的委屈沒處訴說,就連眼前這個白發如銀、慈眉善目的外祖母,都不再是她能掏心挖肺傾訴的人了。
“那家產自是留給你做嫁妝的,你爹娘沒了,將來出嫁總不能兩手空空?就算是我這邊有些體己給你,也不如你自己留著風光體面。”
崔老太君面沉似水,語氣帶著一絲寒涼,聲音沙啞中飽含著看透世事的滄桑reads;論王爺愛上學霸的可能性。
這話讓錦心聽了很不舒服,就算是留作嫁妝,那也該自己攥在手里才是啊?
憑什么二舅母盧氏拿了,表哥還得說那些話?
可沒等她辯解什么,崔老太君就擺擺手,雙眸冷冽起來,“錦丫頭,你的命硬,將來哪個男人敢娶了你去?好在外祖母還能撐幾年,到時候做主把你給了你表哥,我也就能安心地去見你爹娘了。你別不知足了,外祖母也是為你好哇!”
羅錦心怔怔地聽著,已是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原來自己在外祖母眼里命硬?
原來自己是個嫁不出去的?
呵呵,怪不得表哥讓她到時候別悔青了腸子?
弄了半天,自己在別人眼里就是這副樣子的。
眼圈兒里酸酸的,有淚花閃爍。錦心垂下頭,努力憋回去。
命硬的人,還能流淚嗎?
崔老太君顯然沒有覺察出她的情緒波動,只淡淡地拍了拍她的手,“話我已經說開了,以后別瞎想了,好好在屋子里做做女紅練練針線才是正經,不然,到時候你舅母也要說閑話!”
這話說的自己好像已經成了安家的兒媳婦一樣!
錦心扯起嘴角譏諷地笑了。
她對上崔老太君那雙渾濁的眸子,不怕死地咬牙笑道,“外祖母,那些家產是孫女兒自己的沒錯吧?”
在崔老太君不耐煩的目光里,錦心依然笑瞇瞇地,“那孫女兒能問二舅母要回來嗎?孫女兒如今大了,也想學著打理打理了。”
崔老太君那張白皙豐潤的臉慢慢地變了顏色,半日才恨然嘆息一聲,“到底是姑娘大了不中留啊,我白疼了你這么多年!”
榴花見狀,忙上來要勸,卻被崔老太君趕到了一邊。
“你小小年紀吃過幾天的飯,就敢說什么打理不打理的話?你以為那是過家家鬧著玩的?交給你舅母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舅母能給你私吞了去?等你跟了你表哥,生了兒子,自然傳給兒子,有什么好怕的?”
連珠炮似的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讓羅錦心當真是始料未及,沒想到外祖母平日里看著老態龍鐘的,竟然也有這么剛性的一面?
她忙下了地,站在崔老太君面前,彎下腰等著她罵完。
只是到底不松口要家產的事。
崔老太君氣了半日,火也發了,人也罵了,可這個外孫女就跟王八吃了秤砣一般——鐵了心了。
她無奈地嘆口氣,身子往邊上的靠枕歪去,“你小人兒家不知道當家有多難,放在你二舅母手里,每年還能生些銀子,交給你,你什么都不懂,豈不是讓外頭那些掌柜的把你坑哄了?”
崔老太君給她一棒子,旋即又來了倆蜜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自然好話說盡,可羅錦心依然彎腰垂頭站在那兒,她的那番話,就跟一陣風一樣,連絲痕跡都沒留下。
崔老太君終是怒了,下死眼盯了下羅錦心,拿拐杖往地上一杵,硬是從半丈多高的炕上跳下來,嚇得榴花和羅錦心都是眼皮子一跳,想上前扶時,卻聽她聲如洪鐘般大吼了一聲,“請二太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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