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素貞，這么多年了，二弟還沒忘掉那女子？”

她不以為然地道：“許是得不到的都是最好。”

“不是得不到，而是不能求。他對雪曦姑娘如此，我對你何償不是如此……”

御花園里，她與皇帝漫步百花叢中。

她深有感觸地道：“我自知不貞，若有來世，就讓我償還容王以貞潔。”

皇帝道：“今生我們不能在一起，來生我們定要結為夫妻。十年、二十年……”

他們相約，今生她將自己許給容王，來世定與皇帝攜手步完余生。

江若寧看到閉眸的韓國夫人淚流滿面，那是感動，那是痛苦，她一世不解，為何那晚，原是好意送解酒湯的她會被容王玷污，原來，這一切皆有因緣。她是在償還前世欠容王的貞潔，注定了今生，要把清白的身子給容王。

她不明白為何皇帝一心想娶她入宮，現在她懂得，這是因為他們前世有約，她承諾過要在今生陪他度過余生。

這一刻，韓國夫人驀然頓悟，她甚至懂得皇帝內心的寂寥、無助，她是他直接的知己，他們是真的相愛過，可前世，他們介于彼此的身份，有心卻不能結合。

原來這二十多年的沉默獨居，全是為了等著與皇帝相見。

江若寧不解地喚道：“韓姨母！韓姨母……”

韓國夫人睜開雙眼，淚水怎么也止不住。

“你看到了什么？”

韓國夫人問：“鳳歌，你看過嗎？”

江若寧搖頭，“我看到自己是個小孩子，就是我小時候發生的事，只是奇怪的是，好像在七歲的時候從山坡上掉下去就死掉了，可我今生，明明掉下去只生了一場重病，但并沒有死掉。”

韓國夫人微微一笑：鳳歌許不知道，這三生鏡真的可以看到前世今生，有些情，許諾下的就要還。如果她今生不還，來世也要還的。那鳳歌的前世，定然是七歲時就沒了。

江若寧歪著頭，“韓姨母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每個人的都不一樣。”

韓國夫人掃視著四下：“這里居然有這么一個地方。”

江若寧拉著韓國夫人，“韓姨母，你就當只是一個夢，可別太認真。”

兩人相繼出來。

雪瑤與雪曦現身。

雪瑤問道：“姐姐在三生幻境里，讓她看到了什么？”

“我讓她知道，她和皇帝前世有約，她身上發生的一些不幸不是偶然，而是她前世留給今生的心愿。”雪曦歪著頭，走到那施下了幻術的墻前，“雪瑤，你幫姐姐多找一些人來這里看‘三生鏡’。”

“姐姐……”雪瑤不解，只訥訥地看著墻，卻墻上有絲絲縷縷的紫霧升騰，而雪曦正在吸食這些紫霧。

雪曦笑道：“這是善緣，可以提高我的修為，以前沒覺得，可韓國夫人出來后，就升出了實實在在的善緣，這是仙元力一樣的好東西。”

啊——

雪瑤不可思義地看著這墻，立時喜道：“姐姐，那我扮成仙姑，指點一些人來這里，這樣姐姐可以結下更多的善緣，也能得到更多的元力。”

雪曦欣慰地笑道：“若兒……可真是我的福星。”

雪瑤“咦”了一聲，“是因為她求姐姐幫忙，卻意外讓姐姐知道得到仙元力的法子？”

“不止這一樁，前些日子，我原有一次大劫，被一位冥仙逼婚，就在我斗法失敗，要被他強迫之時，若兒在人間扶我靈柩回府，尸骨是假的，可畫像是真的、名字是真的。因她的哭嚎悲傷，再因她世間許多人的香火祭拜，我在那片刻，突然獲得了無數的元力，把逼婚的冥仙給打敗，未來的若干年，再沒人會來冒犯我……”

那一日的驚險，她至今想來都覺得膽顫。

雪曦笑了起來，繼續說道：“待又過了幾日，我細細算卜，才知那日那個時辰是百年難遇的喜喪吉辰，只要在那個時候辦喪事，就算是冤死、慘死之人，也會因此得福。偏在她扶我靈柩回府之時，天下了大雪，這是上天寬恕此時亡靈生前的罪孽……”

雪瑤歪著頭，“會不會是若兒找人選的佳期？”

雪曦虛空一劃，立時空中就出現了皇宮的欽天監，只見一個發須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顫微微地立在欽天監的院子，扯著嗓子大問：“是誰給鳳歌公主選的扶母靈柩之期？是誰選的？”

一時間，欽天監的六位大小官員齊齊出來，站立成一排，就連服侍跑腿的宮人也立在一側。

袁老監正用拐杖擊打著地面：“我問你們，是誰給鳳歌公主選的期？”

第一人乃是現任的欽天監監正，他揖手道：“父親，不是兒子。”下一個官員也搖頭。一皋六人全都搖頭。

袁老監正道：“我們袁家世代接任欽天監監正一職，不是你們那是誰選的？只要有人站出來，老夫不責罵他。”

難不成，是有人選了害怕被他罰，所以一個個都不敢出面。

袁老監正見所有人都沒應，面上的失望之色越來越重，“真沒人選期么？唉……怎么沒人呢，難道是鳳歌公主誤打誤撞……”

有個年輕的官員揖手道：“還請祖父指教！”

袁老監正道：“昨日辰時，是百年難遇的喜喪吉辰，這個時辰，近期往生的人下葬不合適，就獨適合逝世多年的人以靈返家。在這個時辰靈柩返家者，無論生前多少罪孽，都能得到上天寬恕。昨日那場雪，便是恕罪瑞雪。我以為是你們中誰給鳳歌公主選的期，老夫當初沒推算出來，若是有人選的，此子可教，誰知道竟不是我欽天監的人選的期，唉……”

雪瑤驚道：“姐姐，會不會是若兒自己給你選的？”

雪曦又往空中一劃，空中出現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景象：

江若寧坐在青橙別苑的主院花廳，正令小馬去打聽溫令姝慶宴的事。她因鳳歌去了宴會決定不過去，可她不能閑待著，她突然眼睛一亮，就想到要扶母靈柩回容王府。

雪瑤道：“還真是她誤打誤撞啊，沒想到因為她的一時胡鬧，竟然幫姐姐渡過一劫。”

雪曦輕聲道：“我進入陰冥界后，方才知道，這片東洲大陸每百年便有一個這樣的吉辰，只因這大陸的人罪孽太重，上天每百年降一次隆恩，只要在一定時間一定時辰，無論死去多少年的人，只要在這個時辰扶靈返家園進行祭拜，在上天降下恕罪瑞雪之時，就能得到寬恕。

若兒因聽說鳳歌去了慶宴，她自己不能閑著，就送我回去，不僅我得到寬恕，那個被我尋來冒充的女尸今世也能極貴。”

景象中，出現了薛玉蘭，她正坐在窗前繡著帕子，帕子繡得很漂亮，還在一邊繡上了“鳳歌”兩個字。

“姐姐，那冒充的你尸骨，是她的前世？這是今生的她？”

雪曦點頭，“她是若兒的陪讀，人瞧著憨厚老實，其實性子異常固執，她兩世受若兒恩惠。她早前原是虛鳳之命，命里當嫁天子為夫，位極四妃之一，但因我見她前世尸骨無人認領，借來一用，竟得上天恩賜成為真鳳之命。”

第一世，薛玉蘭是千尸坑里最早一批枉死的暗樓姑娘。

因已死近二十年時間，至今尸骨無人認領。

“大燕朝的下任皇后會是她？”

雪曦肯定地道：“袁老監正早就知她是鳳命，卻只當她命中注定要嫁帝王，所以，特意告訴他的父親，先不要將她配人。而她呢，念及若兒的厚恩，一心想在若兒嫁人后再訂親。”

雪瑤道：“她是給鳳歌繡的帕子。”

“若兒處處結下善緣，又因替死者昭雪，復死者生前容貌，得已讓死者魂歸故土，得上天寵愛。只是若兒的命格我至今都看不透，只知道她是我的福星。”

雪瑤沉吟道：“說起來，若兒還真是姐姐的福星，姐姐是為給若兒續命靈力耗盡而亡，卻在陰冥界修成正果。這次遇劫，又是若兒才渡過的……”

雪曦淺淡一笑，“我去與冥王請假，就說我要閉關修煉，你去尋些有緣人進入三生境。”

雪瑤應聲“是”。

雪曦一轉身，消失空中。

江若寧正扶著韓國夫人出了密道，韓國夫人一路過來，心事沉重。

江若寧將她送回撫順王府，吃了兩口茶，“韓姨母、田嫂嫂，我回容王府了，改日再來探你們。”

韓國夫人輕喚一聲“鳳歌且慢！”

“韓姨母。”

江若寧不解地看著她。

韓國夫人道：“你幾時入宮？”

“明天一早。”

韓國夫人也曾問過慕容琳，他回信說尊重母親的決定，對慕容琳來說，當今皇帝是他的父親，促成父母成親，這好像是天經地儀的事，但他又不愿強迫母親，這才說尊重之話。

“鳳歌，請你轉告皇上，我同意嫁入宮中為妃。”

江若寧訝異地張著嘴，那幻境比所有人的勸說都有效啊。

韓國夫人聲若蚊鳴般地道：“應下的承諾就要兌踐，今生不償，來世也是要還的……”

田妃不知婆母怎的突然說出這番話，追在后面問道：“娘，你真的……真的要嫁給皇上，你……你……”

韓國夫人回眸道：“這是我應過他的。”

以前的不明白，如今全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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