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賈敏已去世四十多天,也漸漸進入尾七。黛玉早已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返鄉守孝。二總管宋時更是早早便拿著林如海的名帖和書信先一步去了歸元寺。
這日黛玉站在冷清清的靈堂前,看著黑漆漆的棺木。賈敏的音容笑貌還浮現在眼前,伸手卻只余冰涼一片。記得前世的母親最后也是變成了一個黑漆漆的盒子,即便比這個小了很多,卻也是怎么都捂不熱。兩世的母親,似乎在這一瞬間交織在了一起。
黛玉記得前世的母親是因病去世的。不知道原著中的賈敏,是否也是因此離去,只說病了很久。前世的黛玉沒有父親,而那時的林如海,是否是心灰意冷才送走了黛玉?亦或者其他?黛玉不知,也無力追問。
黛玉只覺得此時自己的靈魂,在前世今生之間來回搖擺,在原著現實間來回拉扯,說不出是心痛是難過,也分不清那是真實,那又是虛幻。黛玉就這樣雙眼迷蒙的在靈堂站了很久,直到林如海走了進來。
林如海照樣是先給賈敏上了一柱清香之后,才轉頭看向黛玉,見黛玉還在愣神,似乎沒有覺察到自己的到來。便猜想她也在思念她的母親,畢竟黛玉才七歲啊!七歲喪母對她而言,該是多么的難以承受?
林如海閉了閉眼睛忍去淚水,才輕輕將黛玉攬在懷中。輕聲在黛玉頭頂道:“你母親看著你呢!你不是說,你母親在天上,變成了一顆星星嗎?她每夜每夜都看著你呢。所以要堅強些,勇敢些。”林如海的聲音終究是將黛玉喚醒了過來。
黛玉抬起頭看著林如海,見林如海眼中一片慈愛。只覺得哪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也沒有關系吧?不由得對林如海笑了笑。靜靜地靠在了林如海的前胸,聽著咚咚的心跳。覺得很是滿足。
林如海也是微笑著輕輕撫了撫黛玉的小腦袋,笑道:“可給你母親請安了?”黛玉方才醒過神來給賈敏上香,又燒了紙錢。林如海見黛玉嘴里嘀嘀咕咕說著什么,猜想是她們母女間的私房話,笑得更是慈和,眼中卻也漸漸蓄滿了淚光。
看著黛玉忙完了所有事。林如海才趕緊擦了擦眼角。見站起身來便示意她跟上自己。剛出了靈堂。錦兒等人便要跟上來,不想卻被林如海揮手阻止了。綺羅對錦兒點了點頭,倆人便轉進了靈堂。她們對賈敏也有許多的不舍。
林如海負手走在前邊兒,黛玉緊緊跟在他的身后,看著他不再那么挺拔的身軀,心中很是難過。一路沉默著。父女倆誰也沒有再開口。就這樣一前一后的走著,黛玉跟著林如海來到書房。
書房里除了父女倆別無他人。黛玉便親手洗了壺,在紅泥小灶上燒開了水,又親手給林如海沖了杯茶,方才坐下。林如海看著這個懂事的小小人兒。心中很是酸澀,這是自己的女兒啊!唯一僅存的骨血,可自己卻不能將她保護在身側……
林如海沉默了很久。黛玉也沉默了很久。黛玉仿佛知道林如海要說什么,她害怕自己一出聲兒就會成為現實。所以她沉默著。只想這樣和父親多呆一會兒,哪怕只是一會兒也好。林如海也舍不得打破這樣的沉靜。
可最終,林如海卻還是提起了黛玉返鄉之事。此前這些事兒,一概都是黛玉自己打理。此時突然聽林如海提起,黛玉難過之余也很是吃驚。卻仍不愿出聲,只那樣瞪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靜靜地望著林如海,望著他斑白的發,望著他慈愛的眼……
林如海輕輕地撫摸著黛玉的腦袋,嘆了口氣才道:“你母親的嫁妝,原本就該是你的,”黛玉沒有想到林如海會提到賈敏的嫁妝,卻聽他說:“這次你回去都帶回去吧,另外那些字畫書籍你也是極其喜愛的,便也都帶回去。”
說到這里,林如海停住了話頭,雙眼不舍的盯著黛玉,看了很久,似乎一錯眼黛玉就會消失不見似的。黛玉也不插言,只那樣靜靜地回望著林如海。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林如海才皺起眉毛開口道:“邸報你也是都看的,心中對朝中之事,想來你大概也有個數。”林如海深吸口氣接著道“為父便不再多說什么。這次回去,你要帶齊了人手。”說到這,林如海端起茶輕抿了一口,只覺齒頰生香。
不由得對黛玉笑了笑,想了想又道:“我林家的產業,你也帶回去一些。祭田那邊兒你不必過問。就是書院為父也會托你師傅照看一二,你也不必費心思。”林如海想了想終于還是說道:“帶回去的將來都是你的嫁妝,往后便要你自己打理。”
黛玉一聽這話,便瞪大了雙眼,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她捂著嘴怕自己哭出聲,怕自己喊出聲!她總覺得林如海像是在交代遺言似的,心中只覺鈍痛一片。
此時的黛玉心中疼痛,卻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能做什么,她只能使命的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她只能瞪大了眼將林如海刻畫的更清楚,哪怕一絲一毫也不愿放過,可淚水卻漸漸模糊了她的眼,怎么擦也擦不干,瞪再大也越來越模糊。
林如海滿臉痛苦的看著黛玉不住淌淚的雙眼,艱澀地問道:“玉兒覺得,自己可行?”黛玉知道林如海這是在交代分別后的事情,她希望自己能夠相信,這只是在交代分別后的事情,可心中的疼痛卻那么明顯。
此時見林如海發問,黛玉卻捂著嘴不敢作答,她害怕答錯了便會永遠的失去父親!她不能再失去父親!一時忍不住,黛玉不由得蹲下身子,猛地趴伏在林如海的膝蓋上大哭了起來。
林如海何嘗不難過?何嘗舍得?黛玉只是七歲的幼女啊!獨自在祖宅守孝,想來也是害怕的吧?也會覺得孤苦吧?然而如今已然拒絕了賈母,黛玉卻是沒有更好的去處。不由得林如海便恨上了自己,恨自己竟無力護的妻女周全!
林如海抬起的手。想要安慰悲傷中的黛玉,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他能說什么?說父親無能嗎?還是說太子無德?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說,即便他什么都清楚。他也相信,黛玉心中與他一樣的清楚。
黛玉的身體里到底住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哭了一陣,像將悲傷都發泄了出來。很快又控制住了情緒。抬起頭紅腫著一雙眼。就那樣定定地看著林如海越發蒼老的容顏,語氣堅定地說道:“爹爹放心,玉兒會好好的。父親。也要保護好自己!答應我!”
林如海見此,心中既是滿足又是心疼,終究是點了頭道:“你能如此,為父也安心些。到時。讓趙秉跟張鑫兩人跟你回去,你身邊有楊嬤嬤這等老人。祖宅那邊兒還有三管家夫婦,想來應該是無礙的。你只需閉門守孝,想來,也無人去為難你一稚童。”
言罷。林如海放佛是松了口氣似的,整個人顯得輕松了不少。黛玉此時卻突然問道:“姑蘇離揚州,快馬也不過三五日。玉兒別的也不擔心。只一點,不知父親身邊兒誰人服侍?留父親一人于任上。終是玉兒的不孝。”
聽黛玉小大人似的如此說,林如海倒是笑了。拍拍她的小腦袋低聲道:“為父還用你這小丫頭來操心?且安心吧,柳姨娘身子也好了,有她留在為父身邊兒就夠了。她性子雖不甚好,心卻不壞。”
見黛玉滿眼疑惑的看著自己,林如海輕咳了一聲繼續道:“她不過是照看一下衣食起居,且外院有林忠宋時等老管家在,你很不必擔心。”這話在黛玉聽來卻有些掩飾的味道,黛玉卻也不提,只故作認真的點了點頭。
黛玉回想著柳姨娘的性子,雖私底下張狂些,或許對賈敏有諸多的不滿,在林如海面前卻也還算本分,如此倒也不再說什么。她也知道,林如海是怕柳姨娘跟在她身邊兒會害她性命。畢竟白姨娘的事兒,才過去幾天?如此便點了點頭讓林如海安心。
從林如海書房出來后,黛玉便開始整理庫房收拾物件,因著好些都要帶回去,便要從新打包。好在林如海一家,到揚州也不到一年的光景,許多物件都沒來得及拆開,整理起來也是便捷。
這次回去賈敏的棺木是要同行的。故而黛玉不能如來時那般走水路,得換陸路回去。而家中物件繁雜,尤其是瓷器玉器等擺件藏品。雖說不是全都帶回去,但僅賈敏當年的嫁妝中就有不少,這些年林如海又給她很是添置了一些。
黛玉怕途中有所損壞,想許久終究還是決定讓趙秉,護送這些個家私物件兒走水路回去,一則少了碰撞,再者順流而下,也省時省力。棺木就已經很耗費人力,若再運送這些個金貴物品,不知還要添加多少人手。
十一月初九,距離賈敏出殯還有三天,趙秉便護送著這些家什提前啟程由水路趕回姑蘇。黛玉身邊兒除了日常所需,便只余地契房契賬本銀票等輕便之物。黛玉用一只烏木雕花匣子裝好鎖上,匣子由錦兒帶在身邊兒,鑰匙卻是吊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切都已經安置妥當,似乎因賈敏去世引起的,林府各種動蕩也都歸于了平靜。沒有人在提起白姨娘,便是柳姨娘在知道發生的一切后,也都是閉緊了嘴,將自己關在屋里,不說也不問。
當黛玉囑托她照顧好林如海之后,她更是徹底的安靜了下來,甚至整個人都顯得祥和了許多。黛玉是知道柳姨娘心病的,心中對她也是又氣又憐。便特特求了黃季云幫她診斷一番。
黃季云在仔細扶脈之后,還開出了一張調理的方子。柳姨娘拿著那張方子,竟是第一次哭了出來,哭得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甚至可謂是聞者落淚。心中對黛玉的感激難以言表,只對林如海更是細致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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