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抽泣道:“曾姨娘要奴婢跟桃兒說,叫她快去樹林,有人會幫她逃過一劫。”
若諼追問:“逃過什么一劫?”
紫花怯怯看了一眼若諼道:“小姐已經懷疑桃兒陷害溫姨娘行巫術。”
眾人嘩然。
她看著紫花道:“這么說,你是在幫著做偽證咯?”
紫花戰戰兢兢道:“是曾姨娘讓奴婢這樣做的。”
老夫人聽了,道:“不必再問下去了,定是曾氏對溫氏曾害得她流產不能生育一直懷恨在心,所以收買了桃兒陷害溫氏,然后又派人把尤太醫和桃兒殺人滅口了。”
眾人聽了都覺得老夫人說的對。
老夫人恨恨道:“這個曾氏不擇手段地復仇,我可以不理論,但千不該萬不該想要殺害我的寶貝孫女,我倒要去質問她,她心怎么這么狠毒!”
翠玉忙扶著她往綴錦樓走去,許夫人若諼母女并眾丫鬟婆子跟在后面。
李氏因感染了風寒,發起高燒,正在屋子里睡覺,忽聽有人輕手輕腳上樓的聲音,有些奇怪,住在四樓的溫氏主仆均已殞命,只剩下三樓的曾姨娘了,是誰會上樓去看她。
李氏從床上爬起,把門開了條縫兒,往樓梯上一看,竟然看見是紅梅,心中困惑:“曾姨娘幾時攀上夫人的,夫人居然派貼身丫鬟紅梅來看她?”
出于妒忌,她悄悄地也上了樓,見紅梅果然進了曾姨娘的房間,于是躡手躡腳走到門口,見門沒關嚴,留著一條縫,便一只眼晴貼在門縫上往里偷看。
屋子里面,曾姨娘正坐在窗前繡花,見紅梅不聲不響地走了進來,嚇了一跳,一下扎到手了。
她忙放下繡花繃,把出血的手指放嘴里吮吸了幾口拿出來,滿臉堆笑,頗感意外地問:“妹妹怎么肯來我這里,稀客,稀客。”說著就要給她倒茶。
紅梅冷冷道:“姐姐不必忙,我此來只求姐姐幫我做一件事,姐姐做完,我就走了。”
曾姨娘見她面色不善,心中驚惶,問道:“什么事?”
紅梅從身上掏出個小瓶來:“把這個喝下,就是姐姐幫我了。”
曾姨娘驚恐地問:“這……這是什么?”
紅梅陰測測地笑著:“你說呢?”
曾姨娘惶恐得無以復加:“你們……要殺人滅口?”
紅梅笑道:“姐姐說的是什么話?當初是誰跪在夫人面前,淚流滿面地說,只要能幫你殺了溫姨娘,你愿以命交換,怎么現在說話不算話了呢?”
曾姨娘不想死,狡辯道:“溫姨娘是吞金而死,并不是夫人殺的。”
紅梅逼視著她道:“不是夫人買通尤大夫故意誤診,打掉溫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她會灰心絕望自殺嗎?”
曾姨娘啞然。
紅梅沉聲道:“快點喝了,我好交差!”說罷,逼上前兩步。
曾姨娘駭怕地往后退了幾步,垂死掙扎道:“我不喝!若再逼我,我就去老夫人那里揭發夫人!”
紅梅不屑冷笑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尤大夫一家已遭夫人滅門了!
所以,你盡管去告發夫人,你娘家會和尤大夫一家一個下場!”
曾姨娘驚得呆住。
紅梅冷酷道:“你自己選,你活,你娘家人全死。你死,你娘家人全活!”
曾姨娘跌坐在床上,軟弱地問道:“你說話算不算數?”
紅梅冷冷道:“那就看你信不信。”
曾姨娘無奈,伸出顫抖的手,接過紅梅手里的小瓶,下了極大的決心打開,心一橫,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紅梅嘴角漫起陰謀得逞的冷笑。
李氏在外看得分明,見出了人命,忙縮回腦袋準備往樓下跑,誰知一轉身絆倒了樓梯旁一個花盆,那花盆滴溜溜順著樓梯往下滾去。
紅梅在屋里聽到,急開門向外看,只見一只肥貓躥了下去。
紅梅拍拍胸口,大松了一口氣,見四下無人,關上曾姨娘的房門,悄然離去。
過了一會子,李氏從四樓樓梯口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觀望了一番,確定沒人,急忙一溜煙奔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關得嚴嚴的,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蒙的嚴嚴實實的,此時才發覺自己已驚出一身冷汗,悔不該去偷看。
過了一會子,樓下傳來人語聲,李氏聽了心驚,以為自己被發現了,紅梅帶人來殺她來了。
她正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就聽樓下的人已上到她所住的二層樓來,傳來許夫人的聲音:“咦?這里怎么有只摔碎的花盆,也無人打掃,太不成體統了,老祖宗,您可要小心吶。”
以前李氏聽到許夫人的聲音,總覺得特別慈善友好,可現在聽了,如閻王催命的聲音般叫人膽戰心驚。
一行人上了曾氏所住的三樓,翠玉伸手拍門,門卻是虛掩的,她手一碰就開了一條縫。
翠玉有些狐疑地推開門,看見李氏側臥在床上,喝道:“老夫人和夫人來了,你還不起來迎接么?”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翠玉有些惱怒,幾步沖到床邊,一把把李氏翻轉過來,嘴里道:“怎么?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現在裝死逃避懲罰了?”
她正說得起勁,忽然變了臉色,驚恐地往后連退了幾步,轉臉對老夫人道:“她……她真的死了!”
眾人一聽,上前幾步,看得李氏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十分痛苦,嘴角流出烏黑的血,床下還有個小瓶子。
若諼壯膽走了過去,撿了起來,聞了聞,對老夫人道:“李姨娘服了毒藥。”又克制住內心的害怕,摸了摸死者的手,退開幾步,道:“才死沒一會子。”
老夫人肅著臉道:“定是她得知你叫人把紫花抓到我那里去了,她做的惡事東窗事發了,所以服毒自盡了。”吩咐翠玉道:“不必給這種想殺諼兒的人辦什么葬禮,用席子一卷,扔到亂葬崗去。”
翠玉應了聲是。
老夫人率著眾人出了綴錦樓,許夫人見若諼落在后面低頭沉思,問道:“諼兒在想什么呢?”
老夫人也回頭看她。
若諼想,老夫人素來不喜歡燕倚夢,她要是想請老夫人審問收拾趙姨娘,可能自己剛開個頭就會被老夫人打斷。
可今日不同往時,老夫人正為溫、曾兩姨娘爭風吃醋鬧出人命而生氣,自己此刻提及趙姨娘的陰謀,老夫人肯定是會徹查的,于是上前兩步,對老夫人道:“諼兒是在想,趙姨娘為什么要謀害燕姨娘。”
老夫人停住腳步問道:“竟有這等事?她怎么謀害燕倚夢了?”
若諼便把夾竹桃事件說與老夫人聽,老夫人滿臉慍怒,一迭聲道:“快把趙氏帶到榮禧堂我來審問!”
許夫人勸道:“老夫人,休要為個半奴半主之人動怒,既然諼兒說趙姨娘想謀害燕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想來是真事,老夫人不用再審。
再審又是一件家丑,被咱家那群愛嚼舌根的奴才當個稀奇事拿到外頭渾說,外人怎樣看咱們方府,又怎樣看老爺?一定會說,自家幾個姨娘互撕得都出了人命,連家都不能齊又怎能治國?”
老夫人冷淡地看著許夫人:“媳婦的意思是,又要大發慈悲,放過那個賤人?”
許夫人道:“趙姨娘既已起心動我們方家未出世的血脈,自然不能留在府里,媳婦回頭叫老爺寫個無所出的休書把她休了,安安靜靜打發了她去不好么?”
老夫人聽了沒言語。
許夫人知老夫人是不反對的,于是問若諼:“娘這樣處置,諼兒覺得可好?”
若諼只要趙姨娘以后不能傷害燕倚夢就行,于是笑答道:“母親看著處置,又來問我?”
許夫人道:“娘知道你與燕姨娘感情深厚,自然要向你是否滿意。”
若諼微蹙了眉,暗想,老夫人一向討厭自己與燕倚夢走得太近,娘親還這般說,有些悶悶不樂,回到東次暖間越發覺得胸悶氣短,干脆上床睡覺。
到了晚上方永華回來,許夫人把曾姨娘陷害溫姨娘,且殺人滅口,又畏罪服毒自殺之事說與方永華聽。
方永華聽了連連感慨。
許夫人道:“還有比這更叫老爺心煩的事。”
方永華問:“是什么事?”
許夫人便把趙姨娘想用夾竹桃害燕倚夢流產的事告訴他。
方永華氣得咬牙:“這等毒婦還不趕出府去!”
許夫人見時機成熟,說出自己的打算,方永華按她所說,立刻寫了休書交與許夫人,猶有怒氣道:“明兒一大早,叫那毒婦拿了這份休書立刻滾蛋。”說罷,去了外書房。
紅梅見方永華走了,方才進了許夫人的房間,見她正把那份休書收起來,一臉喜悅道:“夫人!今兒可真是老天都幫我們,不僅除去了曾姨娘,而且還把罪責都推到那個死人身上,咱們終于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更意外的是借了諼小姐,連趙姨娘也一并除了,實在是太大快人心了。”
許夫人并未露一絲喜悅:“我最想殺的人還活著!”
紅梅微怔了一怔,道:“夫人是指燕姨娘?夫人莫急,小姐只有一個月好活,小姐一死,咱們再收拾燕倚夢就很容易了。”
許夫人冷然地點了點頭。
竹猗軒里,蝶舞把曾氏畏罪自殺的消息告訴了燕倚夢。
燕倚夢問:“諼兒也相信曾姨娘是畏罪自殺的嗎?”
蝶舞道:“小姐應該是信的吧。”
燕倚夢笑道:“諼兒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便是收買尤大夫和雇殺手殺死尤大夫全家并桃兒,這些昂貴的費用就是曾姨娘根本無法付擔的,這么大個破綻諼兒竟忽略了。”
蝶舞驚訝道:“姨娘是說,曾姨娘并非自殺,她的死另有隱情?”
燕倚夢笑著道:“你只往咱們家想,有誰出得起錢雇兇殺人。”
蝶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夫人?”
燕倚夢不齒冷笑:“這次她可是一箭雙雕了,既嫁禍與曾姨娘,又除去她這個肉中刺了。”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小丫頭來報:“辰公子求見。”
燕倚夢頗感意外,忙道:“快快有請。”
子辰走了進來,向燕倚夢問過好之后,看了蝶舞一眼,道:“我想跟姨娘單獨說幾句。”
蝶舞站著沒動。
子辰已是年輕公子,燕倚夢是美妾,兩人獨處,多有不便。
燕倚夢卻揮手命她離開。
蝶舞沒奈何,只得離去。
燕倚夢示意子辰坐下,笑著道:“辰兒有什么盡管說吧,我待你和諼兒是一樣的。”
子辰幼年喪母,從小到大從未遇到哪個年長的女性對他如此溫柔和善,一時竟有些失措。
他穩穩神道:“我是想問姨娘,十二年前姨娘生產時可有什么古怪事發生?”
燕倚夢頓時斂了笑容道:“辰兒為什么會這么問?”
子辰道:“諼妹妹曾要我去調查十二年前在離長安城不遠的兩個小縣里同一晚燒死的兩個產婆,我查到,那兩個產婆是在給姨娘接生后的當晚離開的,我想,她們如此匆忙的離開必有隱情。”說完,直視著燕倚夢。
燕倚夢沉吟了許久才道:“諼兒是我的孩子,被夫人指使那兩個產婆用個死男嬰調包了。”
子辰驚了半晌,才低沉著嗓音問:“諼妹妹知道嗎?”
燕倚夢長嘆了口氣,望著窗外道:“等我知道真相時,諼兒已經跟夫人感情很深了,我已沒辦法說出真相,我怕諼兒會受傷。”
子辰思忖了片刻道:“姨娘看夫人對諼兒如何?”
燕倚夢搖頭:“我根本看不透許夫人,能狠毒到何種地步。”她笑了笑,問:“辰兒怎么想到問這個問題?”
子辰也淺笑著道:“隨口問問而已。”
夜黑如墨,子時早過,丫鬟們替許夫人卸去釵環,換了寢衣便退下了,只留了迎香在外間侍夜。
許夫人坐著默默出了會子神,起身正欲朝床邊走去,剛一轉身,赫然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嚇得剛準備大叫,嘴巴就被不速之客牢牢堵住。
許夫人怒目圓睜地瞪著來人。
那人嘲謔地看著許夫人:“你不必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我只告訴你,整個慧蘭苑的人現在全都睡死過去,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有用!”說罷松開了手。
許夫人氣憤道:“子辰!看你平日里挺忠厚的,沒想到是只白眼狼!”
子辰靜靜地盯著許夫人,目光卻極有威攝力,他嘴角微翹:“許夫人,看你平日里慈悲為懷,背地里卻心狠手辣,壞事做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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