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若諼來到后花園看自己種的忘憂草活過來沒有。
這里的后花園沒辦法跟她們在長安的家的園子相比校,不過是有綠樹和花草外加一個大大的葡萄架而已,葡萄架上吊著一串串亮晶晶肥嘟嘟的綠葡萄,光是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口內生津。
后花園內還有一個人工的小池,池里開著幾朵睡蓮。
果然如琥珀所說的那樣,要給與她們一起長途跋涉的忘憂草一點信心和耐心,那株忘憂草總算變得生機勃勃了,舒展著綠油油的長葉子,蔫了幾天的花骨朵兒也含苞待放了。
若諼欣喜地盯著看了好半天,又跑到小池邊玩水。
靖墨陪著太子也到了后花園,一眼看見若諼坐在池岸邊,一雙玉足像水車般輪番擊著池水,濺得水花四射,她自己卻咯咯笑個不停。
靖墨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太子解釋道:“我這個妹妹,有些個頑皮,但是大事上穩沉。”
他揚聲叫道:“諼兒,太子在此,還不前來參見。”
若諼這時才看到太子,想著自己一雙赤腳被太子看到實在失儀,于是站起來,胡亂向太子行了個禮,便匆匆跑掉了。
太子回頭注視著她奔跑的背影,一雙好看的玉足在裙子下若隱若現。
太子用了早膳便起程離開了,方永華父子去給太子送行,家里就剩下許夫人娘兒仨個。
若諼自從得知許夫人的真面目后,便不愿再親近她了,于是來到燕倚夢的房間,陪她說話打發時間。
昨兒的事琥珀全告訴了燕倚夢,她得知后一夜不曾睡好,左思右思,就是想不通子辰為什么不肯要諼兒,據說是他有了心上人,可世上還有比諼兒好的女孩子嗎?
不過話說回來,情人眼里出西施,旁人看著是庸脂俗粉,戀人卻當仙女一樣捧著。
燕倚夢見若諼悶悶不樂,故意找些話來逗她,她要么反應不過來,要么根本沒聽見。
燕倚夢輕嘆一聲:自古一個情字最傷人,她萬沒想到金枝玉葉捧著長大的若諼竟會情路坎坷。
她伸臂將若諼攬在懷里,疼愛地輕撫著她的背。
若諼故意裝出的滿不在乎,此時土崩瓦解,在燕倚夢懷里哭成個淚人兒,哽咽道:“辰哥哥有了心上人。”
燕倚夢輕聲道:“我知道。”
她本想告訴若諼一個天大的密秘,可見她如此傷心,她不忍讓她雪上加霜,再受一次打擊,她還是個孩子,能承受多少!
……還是以后有機會再說吧。
這時,她忽然覺得肚子一陣痙攣的痛,忍不住低低哼了幾聲。
若諼頓時忘了哭,緊張地問:“姨娘,你怎么了?”
燕倚夢疼得滿頭冷汗,虛弱道:“快……快請大夫!”
若諼一只手握著燕倚夢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擦去頭上的冷汗,焦灼不已地不停地回頭向門口望去。
終于,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若諼忙站起身來,門外的人還沒進屋,她就迫不及待催促道:“大夫,快來,我姨娘她——”
許夫人帶著幾名丫鬟走了進來,急切地問:“我聽人報,你姨娘不好,是哪里不好了?”
若諼驀然停了下來,眼神驟然變冷,不看來人,坐了下來,將視線依舊停在燕倚夢的臉上。
她臉上蒼白,神情極為痛苦。
許夫人走到到床前,關切地問:“請大夫了沒有?”
若諼冷冷問道:“是不是你干的!”
徐夫人神情一滯,隱著怒氣低聲道:“諼兒,你在胡說什么?”
若諼抬眸凜然地盯著她:“我有冤枉你嗎,我們不來,燕姨娘好好的,我們一來,她就出事了,你怎么解釋!”
許夫人百口莫辯的把臉扭到一邊。
若諼冷笑:“我就奇怪,阿爹才走了兩三個月,你就迫不及待的追來,原來是想暗算燕姨娘!”
一旁侍立的蝶舞抬眸驚疑地盯著許夫人。
許夫人一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維持著溫婉端莊的風度,語氣極冷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做過。”說罷,轉身離去。
若諼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燕倚夢有個好歹,她絕不會放過許夫人的!
“華大夫,到了!”門外傳來琥珀的聲音,接著,門簾被人掀開,有人走了進來。
若諼回頭,立刻驚訝地站了起來:“華太醫,你怎么會在這里?”
華太醫將袍子一撩,準備跪下:“草民參見公主。”
草民?
若諼無暇細問,上前托住華太醫:“華太醫不必多禮,快來看看我姨娘,她肚子疼的厲害。”
華太醫忙直了身子,箭步走到床邊,掃了一眼燕倚夢,剎時皺起了眉頭。
他在床邊坐下,給她把起脈來。
若諼在一旁緊張地注視著他。
華太醫的眉頭忽緊忽松,看得若諼心驚肉跳。
終于,華太醫把完了脈,笑著對若諼道:“有些兇險,胎兒有早產的跡象,但是離臨產只有一個月多了,即便早產,如果護理得當,也無大礙,但最好還是足月生產,在下會開一些安胎藥給姨娘服用,應該能有一些作用,在下也會天天來給你姨娘把脈,大約再熬三十幾天,孩子平安出世就好了。”
若諼松了口氣,遲疑地問:“我姨娘為何會出現早產的癥狀,是不是……有人下毒?”最后一句話,她說的極為干澀,如等待宣判的死囚,緊緊盯著華太醫。
華太醫神情微怔,極肯定的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你姨娘生來身子骨就弱,又心思沉重,夜不能安寐,這樣最傷身體,她能懷孕到現在一直平安已是奇跡。”
若諼只覺緊壓在心頭的大山倏忽不見,對著華太醫道:“多謝。”
華太醫寫了藥方交給蝶舞去抓藥,若諼親自送他出府:“華太醫……”
華太醫忙道:“公主再休要叫在下華太醫了,在下已經辭去太醫一職。”
若諼訝然:“為什么?”
華太醫笑著解釋道:“說來可笑,在下喜歡云游天下,覺得做太醫實在太束縛。”
若諼也笑著道:“人各有志,關鍵是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但心里卻始終懷疑他辭去太醫一職與燕倚夢有著莫大的關系。
賓主二人走到外宅前廳處,恰好方永華父子兩給太子餞行回來,他二人見到華太醫甚是驚訝。
方永華與華太醫寒暄了幾句,看著華太醫離去,才問若諼:“是你燕姨娘不好么?”
若諼點頭:“華大夫說,姨娘有早產的跡像,要我們多留意些。”
方永華仰天道:“但愿這個孩子平平安安的出世,不要像之前那一個那樣夭折,你姨娘可再也經不住打擊了!”然后又問華太醫怎么會在西域,若諼把華太醫對她說的話又原原本本的說給父親聽。
方永華聽了若有所思。
華太醫果然說話算話,每日來給燕倚夢看診一次。
到了第七日,華太醫笑著道:“胎兒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了,藥也不必吃,姨娘好好保養,等來日生個大胖小子。”
若諼見他雖在笑,可笑容卻似有些難過——但或許是自己的錯覺。
燕倚夢幾天都沒正經吃一頓飯,今兒心情高興,有些胃口,對蝶舞道:“我想吃辣子雞。”
在沙漠,飛禽和魚類并不常見,在當地人眼里不亞于山珍海味,在長安平常就能吃到的雞,在這里卻并不容易吃到。
若諼吃了午飯便頂著落日出府去買雞,可是集市上除了羊還是羊,一直逛到夕陽西斜下來,若諼也沒等到一只賣雞的小攤販,只得垂頭喪氣地準備離開。
忽有一個操著生硬漢語的穿著一身青衣的西域少年手里拎著一只羽毛華麗、又肥又大的野雞跑到她面前來,問道:“小姐是要買雞嗎?”
若諼目不轉睛盯著他手里的雞,連連答道:“是的是的,你賣嗎?”
那西域少年問:“你出什么價?”
若諼從未買過菜,哪里知道行情,她反問道:“你什么價肯賣?”
少年隨意伸出一個巴掌。
“五兩銀子嗎?”若諼急忙掏出一錠銀子來,“這錠銀子不止五兩。”
少年面無表情的接過銀子,在嘴里咬了咬驗了真假,便把手中的野雞給了若諼。
若諼提著咯咯亂叫的野雞興高采烈的往家里走去。
蝶舞看到她手里的野雞,自然喜出望外,立刻接過她手里的野雞,提到廚房燒水殺雞,若諼看著被蝶舞拔下的雞毛,想起三年前子辰帶著她去尋找解毒的藥引,曾經用野雞的毛給她編過一頂帽子,可惜在雪山上被風吹走了,不禁黯然。
依依站在綠洲入口處翹首以盼,從未時一直等到戌時,方才看見沼澤地的那頭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身材欣長。
那兩個人影頂著落日的余暉穿過沼澤地,向她走來。
依依大喜,迎上去喊了一聲:“子辰!”
那個身材欣長的少年正是子辰,他的身邊站著一位全身青衣的西域少年。
子辰看了一眼依依,低沉著嗓音道:“怎么不在家里歇著,這個時候沼澤地里的毒氣還未散盡,呆在這兒對身體不好。”
依依撅著嘴半是撒嬌道:“沒看見你平安回來人家擔心嘛!”說著,伸手牽住他的手。
子辰默默地抽出自己的手,依依臉上神情一滯,腳步也慢了下來,幽怨的盯著子辰的背影,問走在身邊的青衣少年:“薩米爾,我問你,頭兒去抓個藥怎這么晚才回來?”
那個叫薩米爾的少年答道:“我們一去就抓到藥了,可頭兒說想抓一只野雞給你吃,于是我們又去了女神山。”
依依這時心情已大好,笑著道:“結果你們兩個大男人沒有抓到雞,真是沒用。”
男孩子個個都爭強好勝,最痛恨別人說他沒用,薩米爾脖子上青筋直爆地爭辯道:“誰說我們沒抓到雞!頭兒一粒石子彈出去,打暈了好大一只野雞。”
“那……野雞呢?”依依奇怪地問,她除了看見子辰手里提著用牛皮包的幾包草藥外,什么也沒看見。
薩米兒沮喪道:“經過集市的時候,頭兒讓我把雞賣給了一位小姐。”
依依警覺地問:“那個小姐長什么樣?”
薩米兒道:“是位貌若天仙的小姑娘,眉心有一粒紅豆大的胭脂痣。”
依依一聽,臉上頓時陰沉下去。
方府里,若諼雙手支著小臉,蹲在雞湯邊看著火候,空氣里彌漫著雞湯的濃香,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自從來到西域,每日里除了羊肉還是羊肉,吃得她一聞到羊肉的膻味就提不起食欲,雞鴨魚肉除了太子在的那一天看見過它們勾魂攝魄的身影外,之后連根毛都沒再見過。
蝶舞在一旁見了直笑,到底還是個孩子,嘴饞,她一面用抹布墊在手上端起雞湯罐,一面道:“姨娘也吃不完這么多雞湯,奴婢先盛一碗給公主吃。”
若諼搖頭道:“不要!現在吃次雞不容易,姨娘正大著肚子呢,都留給她吃。”
蝶舞把湯罐和一副碗筷放在一個托盤上,準備端去給燕倚夢吃。
一個婆子問:“蝶舞姑娘,晚飯好了,是我送去,還是你自己帶了去。”
蝶舞還未應答,若諼道:“我來端雞湯,蝶舞姐姐端飯菜。”
若諼小心翼翼的端著雞湯往燕倚夢的房間走去,凝煙在房間里聞到雞湯的香味,像條狗一樣追逐著雞湯香氣走了出來,饞涎欲滴的盯著若諼手里的雞湯,厚顏無恥道:“喲!公主,吃獨食呢!這么多雞湯想必公主一人也吃不完,能否賞我吃一碗?”
若諼鄙夷地翻著白眼道:“你都了,還吃什么雞?”
庭院內灑掃的婆子仆婦聽了,都忍俊不禁低聲吃吃地笑著。
凝煙臉上紅白交替,端的難堪,趁若諼不備,把靠在走廊墻邊的一個掃帚推倒去絆若諼。
若諼躲避不及,被那掃帚絆得跌跌撞撞的往前沖去,手里的雞湯也飛了出去,眼看就要摔倒地上了,若諼又是心疼又是可惜。
蝶舞在后見了,忙扔了手中的飯菜,飛身上前接住那罐滾燙的雞湯。
若諼氣憤不已,上前一把揪住凝煙的衣領,怒喝道:“大膽賤人,竟敢暗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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