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掌柜這才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問:“原來李大姑娘,還懂茶?”
李花兒笑道:“算不上懂,喝過一些而已。”
韓掌柜看著她道:“如今京城里,人人都愛喝這老君眉,我卻并不很慣這味道。”
李花兒聽說,笑問:“那不知除了這茶,京中還時興些什么?我們小地方人,請韓掌柜給我說說?”
韓掌柜態度和藹,就給李花兒說了很多的京中風物。
他說得認真,李花兒也聽得認真。
一側呂掌柜的臉色,就暗了一些。
李花兒眼睛雖然看著韓掌柜,心中卻在暗笑呂掌柜行事草率。
他自恃來頭不小,就把韓掌柜給看小了。
就算豐穗不是關三小姐的貼身大丫頭,而真是韓掌柜干娘的丫頭,那也由不得外人品評,更遑論說“福氣”這樣的話。
父母身邊的丫頭也是尊貴的,大家子侄但凡有點兒行止的,都會對其給以尊重。
除非父母許下,不然也沒有把主意打到爹娘身邊人的道理。
所以呂掌柜那句話,著實是拍在了韓掌柜的馬腿上。
而李花兒,也透過這句話,摸到了呂掌柜的毛病。
大概繞不開一個“色”字。
又說了一會子話,豐穗出了來,施禮道:“回老爺,老太太處已經收拾好了。”
韓掌柜起身,招呼眾人道:“家母年事頗高,腿腳不便,還請各位移駕,隨我去內堂看看老人家。”
眾人都起了身,向屋內走去。
李花兒那本已經平靜的心,此時卻隨著一步步地臨近那內堂,而多了許多的忐忑。
不知道那屋中的老太太,會不會就是自己想著的人呢?
古人說近鄉情怯,如今看,便是近了那故人,也是要情怯的。
待進了內堂,就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正躺在貴妃榻上。
兩個小丫頭在旁邊,一坐一站,捶腿捧茶,陪著說笑話。
韓掌柜就站在門口,拱手道:“干娘。”
兩個丫頭見外人進了來,連忙都站起了身,施了禮,斂笑容向后退去。
老婦人笑得正開心,見進來了這么多的人,便問道:“這些就是要給咱們家修屋子的人?”
眾人也不用韓掌柜介紹,都對老婦人拱手:“見過老夫人。”
老婦人笑著擺手:“我哪里算是什么夫人,倒是伺候過幾個夫人。”
眾人都笑了起來,唯獨李花兒看著那老婦人,整個人都呆呆的。
竟然真的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奶媽媽,喬媽媽。
前世的時候,一直陪著自己的喬媽媽;在她心目中,除了祖父祖母父親兄姐之外,最親的喬媽媽。
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很想撲進喬媽媽的懷中,和她撒撒嬌,對她訴說自己的那些委屈。
可惜,如今在這里,她們的地位,涇渭分明。
李花兒躲在柯掌柜身后,用力咬著唇,才沒讓涌上眼眶的淚水流下來。
激動歸激動,她心中的念頭,卻轉了好多次。
前世,喬媽媽絕對沒有到過平水州,也絕對沒有個姓韓的干兒子。
今生的關三小姐,會讓喬媽媽、豐穗都到了平水州,只能說她很在意平水州的人與事。
興許,就是在那珍寶齋的身上。
而且,既然是喬媽媽,那李花兒也知道這生意,到底該如何做了。
李花兒心中百轉千回的時候,其他的人倒是說得熱火朝天。
尤其是楊談,拼命奉承著喬媽媽,又說他心中打算蓋的院子,是什么樣子的。
“韓掌柜的孝順,要給老太太起樓,所以,我們自然也要不辭辛勞,照著那越精致越好的樣子,建設才是。”
楊談說一句,喬媽媽點一下頭,最后笑道:“不愧是京中來的,說的還都是京中最時興。”
楊談心中得意極了,就瞥了李花兒一眼。
伶牙俐齒又怎么樣,一個鄉野丫頭,再本事也是有限的,能掀起什么風浪?
而喬媽媽,早就看見了后面還站個穿紅的小丫頭,一直垂著頭不說話。
她是有年紀的人,又是帶著個萬千尊貴的小姐長大的,所以甚喜歡小女孩兒,就開口招呼道:“那個是誰家的閨女?”
柯掌柜的忙道:“回老太太,這是我們鋪子的工匠,名叫李花兒的,別看年紀小,本事是有的。”
喬媽媽聽說,不由奇道:“這么小的丫頭?”她對李花兒招招手,“老婆子眼花了,你走近些,讓我好好瞧瞧。”
李花兒依言走過去,對著喬媽媽屈膝施禮:“見過……見過老太太。”
她差點兒失言喊出了喬媽媽。
喬媽媽拉著她的手,仔細打量著,咦了一聲:“這丫頭長得好,而且看模樣,真像我……像我以前奶大的那個小姐。”
李花兒心中一顫,抬眼看著的,卻是喬媽媽額上一道淺淺的疤痕。
喬媽媽如今藏著身份,自然不能說明白。
但她卻知道,喬媽媽說的正是關三小姐。
豐穗在一旁聽見,心中對著李花兒不屑,口中卻笑道:“老太太自從離了府,也不忘那小姐,這些年見了什么人,都說像那個小姐。”
喬媽媽笑得慈愛。
“諸位不知道,我看大的那個小姐,模樣品格,都是一等一的好呢,聽說我要來這兒,還遣人賞了不少的銀子。”她口中念著。
除李花兒之外,其他人只道是喬媽媽有了年紀,愛絮叨說古,都沒將這話聽在心中。
喬媽媽又問李花兒多大了,住在何處,做了幾年的工匠。
李花兒一一作答。
喬媽媽問道:“你既然有本事,就給我說,你想怎么給我蓋樓?”
李花兒淺淺一笑,道:“老太太很想以前服侍過的那夫人和小姐嗎?”
喬媽媽不知道她為何這么問,笑道:“怎會不想?”
李花兒道:“那么,老太太給我說說,那小姐住的屋子是什么樣子的,我照樣蓋給您,權作念想,好不好?”
是小孩子的語氣。
喬媽媽聽見這話,不由一愣,眼眶漸漸紅了。
她拍著李花兒的手,嘆道:“你有心了,只是,老婆子一個人,哪里配住那樣的屋子?于理不合。”
李花兒忍著哭意,依舊是溫溫柔柔地說:“那聽老太太的口音,似是關中州徽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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