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跑得飛快,只是亭中的人已然聽到了他的動靜。
“小……表15弟!”
白成歡起身叫道。
他聽到了?他聽到了什么?
何七也是愕然,這晉王,怎么還是個喜歡聽八卦的?他聽就聽了,跑什么,皇上可是他哥哥,哥哥選秀,他這么激動做什么?
晉王飛奔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轉身看著亭中站起身望著他的女子,差點流下淚來。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成歡姐,該怎么辦,她心里有多難過?
選秀是大事,即使他再不愿意相信也知道不會空穴來風。能從遙遠的京城傳到這虢州來,那就是十成十是真的了!
她才去了多久,皇兄就要選秀,就算是平民百姓家,正妻死了沒過百天就要娶繼室,都讓人齒寒,更何況成歡姐死的時候可是大齊的皇后啊,皇兄這樣的作為,對她就是一種羞辱!
晉王心心念念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成歡姐,可是這一刻,他真的希望不是,希望這只是一個與成歡姐有些類似的女子,這樣,成歡姐就不會傷心了。
可是即使這樣,成歡姐的魂魄倘若還在世間,她知道了,會不會難過?
晉王忽然捂住臉,蹲下身來,眼淚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皇兄,你不是愛她么,你怎么能這樣,怎么可以這樣!
“公子,好好的,你這又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張德祿多少能夠體會到晉王的心情,可這會兒,他也只能幫著掩飾。
白成歡從亭子里沖了出來,青色的裙裾在石子路上飛快地拂過。
“你怎么了?”
輕柔的女子聲音在頭頂響起,晉王抬起頭看著這張和成歡姐迥然不同的臉,哭得更厲害了。
這要真是成歡姐,她該多么委屈!
錦衣玉食千嬌萬寵長大的候府嫡女,高高在上的一國皇后,在這么個小地方的武官家里,如何生活?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皇兄卻要熱熱鬧鬧地選秀,她如何忍得?
白成歡俯著身子,靜靜地看著蹲在地上哭得如同孩子一般的晉王。
他抬起眼,那雙被淚水洗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倒映著她的臉,恍然隔世。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皇宮接近小十的時候,是在他的生母林貴妃的靈前。
他跪在地上,就像這樣哭得凄凄慘慘,一直哭一直哭。
蕭紹昀勸說了很久都沒用,最后不耐煩,訓斥他毫無男孩子樣兒。
他更加委屈,扭頭跑出去,躲在墻根兒繼續哭。
她覺得三皇子真可憐,他并不是蕭紹昀那樣的大孩子,他是個和她一般的五歲娃娃呢,娘親死了,連哭都不許哭嗎?
她跟出去,蹲在他身邊,拍拍他的頭,準備安慰幾句來著,誰知道他眼睛一瞪,立刻變得好兇:“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拍皇子的頭!”
在皇宮里,沒人兇過她,皇上都沒有,這個小娃娃倒是這么兇!
她也生了氣:“我比你大,我自然能拍你的頭,你是皇子怎么了,太子哥哥還是太子呢!”
太子哥哥還會低下頭來讓她拍呢!
然后這個兇起來的皇子居然就推了她一把,她仰倒在地上摔了個屁墩兒。
從沒受過這等委屈的她覺得好疼,立刻咧開嘴,哭了。
結果小十的哭聲比她更大,兩個孩子哭得驚天動地,硬是招來了皇帝皇后和一群的圍觀者。
那可能是先帝親自斷的最小的一樁案子,審到最后,先帝都無語了,結果就是不偏不倚,一人遭了一頓訓斥。
她從那時起,才知道皇子的頭是不能拍的,小十也知道了,威北候的嫡女是不能隨便打的。
可這有什么關系呢,誰怕誰呢?
后來小十伙同他二哥寧王,在宮中堵住了她。
“你那天為什么拍我?”
她想了想:“我們家小狗不開心我這么拍拍就好了,我看你不開心……”
話沒說完小十又動手了:“好你個以下犯上的徐成歡,居然把我當成小狗!”
兩人又利利索索打了一架,有皇后和淑妃護著,她沒事兒,小十和寧王一人挨了一頓板子。
寧王遭了池魚之殃,從此對小十和她都恨之入骨。
也不記得到底那時候打了多少次架,只要她進宮,兩人必定打起來,到后來只要沒打得頭破血流后宮諸人都懶得過問。
直到半年后,小十在后宮漸漸落得無人照應,生母猶在的寧王指使幾個小太監蒙了他的頭踢打。
正好她路過,沖上去當了一回英雄,帶著丫鬟打跑了寧王,還替他挨了寧王好幾腳,他才徹底服氣了,從此一口一個成歡姐成了她和蕭紹昀的跟班兒,一同跟寧王成了水火之勢。
每年林貴妃的忌日,他一邊祭拜一邊哭,她勸一勸,覺得他可憐也會跟著哭會兒。
他那時眼神亮晶晶的,成歡姐,以后你我姐弟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原來那不是孩子氣的話啊。
徐成歡死了,不能再在昔日的小十面前流淚了。
再委屈,也不能哭了。
所以,他就替她哭,替她委屈了么?
“我,我心痛……”晉王真想撲進她懷里痛痛快快哭一場,可他要怎么說呢?
白成歡看著他抹眼淚的雙手,白皙的手背上已經漸漸有了成年男子的虬勁筋骨。
并沒有捂著心口,心痛是真的,也是假的。
白成歡直起身子,對著身后趕來的何七笑笑:“真不好意思,我這表弟生來體弱,何公子見笑了。”
“陳管事,送表少爺回去,歇好了再出來吧。”
何七點頭不語,這晉王不是白成歡的表弟他知道,白成歡這番話只怕是說給周圍的下人聽的。
陳管事果然猶豫了一下:“大小姐,既然是表少爺身體不舒服,不如,老奴著人請個大夫來看看?”
張德祿連忙攔住:“不用不用,我們家公子這病從前就有,我們帶著藥呢,帶著藥呢!”
“既然這樣,那我送表少爺回去……”
正哭得傷心的晉王卻忽然站了起來:“我不回去,我沒病,我不吃藥!”
陳管事正要去扶他,被狠狠唬了一跳。
就這還沒病?
晉王甩開身邊的張德祿和陳管事,虎虎生風地走去了涼亭。
“小爺不走,小爺就要會會這位公子!”
他哭了這一場,也平靜了許多,皇兄那邊,如今寫信怕是來不及,他自會進京去問,當務之急,是先穩住成歡姐這邊。
這小子是誰?他來干什么?
什么上門陪客,肯定就是白炳雄看他那個兒子沒用,找來看著他的人,當他傻啊?
瞧瞧他跟成歡姐說話的樣兒,笑那么傻,他要真走了說不定才是稱了他的意呢!
他偏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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