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瑯被顧至看穿,也就沒遮掩,頗為自嘲的道:“是啊,顧世子所說沒錯,我確實有事請顧世子幫忙。”
顧至一副“你只管說”的模樣。
周琳瑯便問他:“敢問顧世子,最近可聽說過我大堂兄周玉珉的消息?”
“他?”顧至不無幸災樂禍的道:“聽說是病了,這不幾次相邀,他都不肯出來,要知道這可是百年難遇的現象。從前他恨不得捧著小爺的腳舔,如今給他個大金元寶他都往外推,可見病得不輕。”
雖然周玉珉不招周琳瑯待見,可顧至的語氣實在太不屑了,這讓周琳瑯有一種被他指桑罵槐的羞慚之感。
誰讓周玉珉再不是人,那也是她的堂兄呢?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了,外人提到周家人如何如何,周琳瑯就是被波及的那個。同理,外人提到她如何如何,怕是周家其他人也覺得抬不起頭來吧。
見她抿唇不語,眉宇間是淡淡的倔強,顧至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也不愿意為那么個人向周琳瑯道歉,更認為周琳瑯這種小心思完全沒必要,便主動問道:“你打聽他,是跟最近的流言有關么?”
周琳瑯點頭:“是。”
“你知道這流言是打哪兒傳出來的?”
“八、九不離十吧。”
“你打算怎么做?”
周琳瑯沉默。
顧至也不再追問,只沉默的打量她。
周琳瑯的意思,是想把周玉珉的惡行傳揚出去,也好讓世人看清他到底是個什么人。她想告訴世人,不是她周琳瑯是天生的掃帚星,而是周玉珉喪盡天良,意圖侮辱堂妹,她含冤受屈,這才被逐出周家。
在洗清自己污名的同時,讓他臭名昭著,為他的劣行付出代價。
可剛才顧至的話倒是讓周琳瑯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她真這樣做了,那可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最最末等的辦法了。
周玉珉做不成人,她又有什么好?
就算真有清官斷了個是非黑白,可她身為女子,名譽已經污透,世人那點兒可憐的同情心會被齷齪的八卦心代替,傳來傳去,只會越來越越不堪。
更何況哪里來的清官,誰愿意沾這種家務事的官司?這種事真鬧起來,大伯父那邊不會善罷干休,只會把更多的臟水潑到她身上來,讓她得不償失。
良久,周琳瑯勉強笑道:“沒事了。”
顧至道:“不會吧,周琳瑯,你這么沒耐心?”
不是。
她沉默的反抗,讓顧至嗤笑:“你不信我?”
算是吧,不管怎么說,他終究是外人。
顧至也不勉強,點頭道:“行,橫豎是你自己的事,是你們周家的家事,和我無關。”
周琳瑯淡漠的,認真的,正經的道:“琳瑯多謝世子爺幾次三番的援手之恩。”
顧至擺手:“那倒不用,你也知道我這人閑得無聊嘛,并不單純是為了救你,我只是覺得人生沒意思,所以總想挑起點兒事來好看人生百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話雖這么說,顧至卻知道周琳瑯和他生了芥蒂。他也不惱,本來就是如此嘛,周玉珉就不是個人,他罵他嫌惡他,是自己的自由,周琳瑯愿意多心,那是她自討苦吃。
她不愿意求自己,正好,自己也懶得幫她,他又不是祁季昭那濫好人,同情心如江海泛濫,看不得人受苦受罪。
氣氛一下子僵硬下來,顧至坐得沒滋沒味,便道:“我瞧你從鳴鳳庵回來,好像變了個人。”
周琳瑯心頭一震,垂眸不敢和顧至對視。
好在他也不在意,又道:“有些事,怕是你忘了,或者是你不愿意記,容我提醒你一聲,當初在鳳山偶遇,起了同情之心的是我三哥,我也是受他所托這才幫了你一個小忙。”
周琳瑯點頭道:“哦。”
敢情還有這么一出糊涂官司,看來自己果然謝錯了人。她開口道:“祁三公子的恩情,琳瑯一直記得的,容日后有機會再報他的大恩大德。”
顧至收了笑,那如刀刻的五官竟透著深邃的冷意:“何必日后,我三哥身子不好,姑母和姑丈又早早過世,是個可憐人。他年紀不小,也該說親了。”
這回他迂回上了。
可周琳瑯還是聽懂了,她緩緩抬眼,對上顧至的眼神。他眼神疏離而客套,一反先前的戲謔,竟生生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讓周琳瑯深切感受到他身為世子的那種優越和威壓。
再無往日的親近,好像瞬間翻臉,他就能置她于死地一般。
周琳瑯道:“請世子爺明示。”
顧至嘲弄的笑了笑,道:“不然你以為我憑什么幫你?你也知道世人重利,對我毫無益處,我何必冒著這么大風險把鳴鳳庵的事捅到陛下跟前?你可知道這鳴鳳庵背后的人是誰?不然怎么這么多年,世人皆知佛門清凈地早就成了煙花地,為什么沒人舉報?”
周琳瑯雖然不知道鳴鳳庵背后的黑手是誰,可從顧至冷硬的口氣里也聽出來了個大概。可讓她以身相報救命之恩,她還是覺得心里別扭。
這和明碼標價的賣身有什么差別?賣一次還好說,當場錢貨兩訖,這可是一賣就是一輩子。
周琳瑯也覺得自己矯情,可不管外人怎么看,她邁不過這道坎,那么無論是大事小事兒,她都不會輕易的答應。
因此她艱難的拒絕了,道:“還是那句話,容琳瑯日后圖報。”
“呵。”顧至尖利的冷笑了下,道:“我覺得世人最可笑了,賣父葬身的時候說得特別好聽,讓她做牛做馬,做奴做婢都行,一旦這父也葬了,身也賣了,想要她兌現承諾的時候她得先看臉。要是臉生得好看呢,那就是一見鐘情,不惜以身相許,就算是沒名沒分也在所不惜,可若是臉生得難看呢,那就是來世結草銜環,日后圖報。周三姑娘,對于這樣的人,你怎么看?”
周琳瑯白玉一般的臉頰仿佛被人憑空抽了十幾下,漸漸泛出微紅,饒是她并非本尊,這會兒也覺出羞愧來。
如果她是局外人,說不定她會和顧至一樣對這樣的人大加嘲笑,可因為她是局內人,被顧至毫不留情的點出來才覺得抬不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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