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聲,這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是利刃入肉時發出的。一聲凄厲的慘叫聲中,紀煌臉頰的肌肉兇狠的顫抖了兩下。他毫不留情的轉動著手中的劍柄,隨即用力一抽。溫熱甜腥的血液瞬間噴了他滿頭滿臉。
花憐月驚愕的回過頭來,卻看見庫拉捂住染滿血跡的胸口,滿臉的驚恐的倒了下去。
她猛然想起,昨夜庫拉被其科爾趕到廚房中休息,所以成了落網之魚。想來庫拉發現不對勁后,一直躲在后院中不敢出來。直到看見自己,才會貿然現身試圖求饒。沒想到紀煌根本就不會給她機會,直接一劍將她給刺穿了。
紀煌隨意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液,極為淡漠的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必定不懷好意。”
花憐月已經蹲下身子,伸手去探她的鼻息。不管怎么說,在軍營中一直是庫拉陪著她,花憐月并不希望她死的如此憋屈。可惜花憐月注定要失望了,紀煌出手那么狠,怎么會給庫拉留下一線生機。
紀煌見她面色有些難看,于是鼻子一哼,冷聲訓斥道:“你是賢王的女人,必定要助他成就一番大業,怎可如此婦人之仁。今天別說是死一個心懷不軌的異族侍女,只要是為了賢王大業,就算死的是你的故交好友,你也該面不改色才對。”
花憐月一滯,此人真是嗜血成性又冷酷無情,還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惜,我對你所謂的賢王大業沒有興趣。”她冷著臉,站起身,正欲拂袖離去。紀煌卻意外的抬手攔在她身前。
花憐月望著一臉血跡,顯得無比猙獰的他,警惕的道:“紀世子還有何指教?”
“幫我打水,我要凈面!”紀煌無比嫻熟的吩咐道。他也不管花憐月愿不愿意,轉身往水井旁走去。花憐月氣惱的跺了跺腳,最終還是無奈的跟了上去。
她隨手取了放在井旁的木桶,提著繩索將木桶沿著井壁放入水井深處。聽到井中傳出“咚”的一聲輕響。她將手中的繩子輕提起并稍微用力向貼合井壁的相反方向來回一甩,讓水桶整個翻轉過來并下沉到井水中。等到木桶裝滿了水,她才扯動繩子,極熟練的將裝滿井水的木桶提出井面。
“給你!”花憐月將水桶頓在他面前。她的動作極為粗魯,濺起大片的水花打濕了紀煌的鞋襪。
當然,紀煌的鞋襪本就是濕的,所以他端坐著一動未動。只是有些意外的道:“沒想到你動作還挺熟練。”
這人,惺惺作態,難道是想看我出丑?
花憐月翻了白眼,沒好氣的道:“對不住了,我可不是深閨里嬌養出來的大小姐。別說打水,當初我跟著齊家鏢隊行鏢時,連馬夫的活都干過,可沒你們那么尊貴。”
花憐月的挑釁,非但沒有讓紀煌生氣,他反而低笑出聲。等到笑夠了,才慢條斯理的卷起衣袖,將雙手深入冰涼淸徹的井水中揉搓起來。
花憐月見沒自己的事了,再次轉身欲走,豈料紀煌又陰魂不散般的道:“花小姐,請留步!”
此刻烈日灼灼,花憐月的額頭不知不覺已滲出了薄汗。她有些不耐煩的回眸望著他,皮笑肉不笑的道:“還請紀世子稍候,我這就去將你的護衛喚來,聽候你的吩咐。”
紀煌已經掬了幾捧清水,洗凈了臉上殘留的血跡。聽到花憐月明顯的敷衍,他無奈的搖搖頭,眉眼中居然隱藏笑意。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有粉紅色的水滴,順著烏青的鬢角滑落。
“在下并無使喚花小姐的意思,只是先前聽花小姐說了那么多,難道你不想聽我說兩句嗎?”
紀煌并不算傳統意義上的美男子,他的眉眼如刀栽般太過犀利。他的唇緊抿時如一條薄線,透著涼薄之意。
只是這樣迎著陽光,璨然一笑。倒是讓他滿身陰鷙算計盡去,多了幾分翩翩濁世公子的味道。
花憐月揚起眉眼,清朗的道:“請說!”幾經生死,她如今臉皮忒厚,不管他想說什么難聽的,都不會對她造成絲毫傷害。
紀煌從袖袋中掏出一塊帕子,慢慢的將臉頰上的水珠擦去。大概借由這樣的動作,他在暗自斟酌想要說的話。
就在花憐月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其實你與笑蓉一點都不像。”
花憐月一愣,她沒想到這個時候,他說的居然是笑蓉。
不可否認,雖然對紀煌的話她并不是全信,可不妨礙笑蓉成為她心中的一根隱刺。偶爾觸及,總是會有絲絲疼痛。
花憐月靜靜望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紀煌依然垂著眸子,神態專注的擦拭著指縫中殘留的血塊。他的手指形狀優美,指腹間卻帶著薄繭,想來是常年握筆舞劍磨礪出來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將手指擦拭的一塵不染之后,他才轉頭看向花憐月,神色復雜的盯了她一會,嘆道:“笑蓉看似單純活潑實則心機深沉難測,你看似狡詐機靈實則單純無欲無求。
本以為那副我親手臨摹的畫像,可以讓你心生芥蒂,徹底與他翻臉。沒想到你如此沉得住氣......”他的語氣居然隱含失望。
花憐月先是一愣,轉眼明白過來。當日他在將軍府里給自己看的所謂笑蓉畫像,居然是紀煌偽造的。想來他與劉暉自小就在一起讀書,可以互相臨摹畫風筆跡也不算奇怪。
“真沒想到你這么討厭我。”花憐月自嘲的笑笑。
紀煌微微一笑,道:“倒不是討厭,只是單純的害怕而已。”
“害怕?”花憐月狐疑的看著他,真是不能理解他話中的含義了。
紀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對,害怕他為了你,會忘了曾經的誓言,會忘了他這條命并不屬于他自己,因為在他身后還有無數同我一樣,破釜沉舟的追隨者。”
紀煌雙手微微握拳,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他是我紀煌此生唯一追隨之人,卻為了區區一介女子數次失態。
記得當年百花谷放出你病逝的消息,他萬念俱灰,丟下所有人失蹤了一整年。若不是淑妃病重,我又放出你尚在人世的假消息,他還不知道要繼續消沉多久..”
花憐月怔怔的看著面前越來越激動的青年,不知不覺中,已經全神貫注傾聽起來。
而紀煌說到這里,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他才低聲道:“這一切本來都過去了,我沒想到你真的尚在人世,也沒想到你們一碰面,他就會不顧一切的為你擋刀。他卻沒有想過,他死倒是罷了,我們這些追隨者該如何自處。所以當時我只有一個想法......你命中注定是他的克星,絕對不能留在他身邊,繼續擾亂他的心神。”
這,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概就是這么來的吧!花憐月瞪大眸子,哭笑不得的望著他。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對上她清澈的黑眸,紀煌忽然咧嘴一笑。他又恢復那種慢條斯理的腔調:“也許有你在他身邊,并不是什么壞事!”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花憐月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不過,我與他之間的事,你以前左右不了,以后依然左右不了!”
她站起身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頭道:“最后說一句,其實我也不太喜歡你。不過劉暉有你這樣的兄弟,卻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功。”說完,她擺擺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然而,才繞過月亮門,劉暉那張俊美貴氣的臉,突兀的出現在花憐月面前。她本就腳步匆匆,差點沒收住直接撞進他懷中。
他扶住她的肩頭,靜靜的凝視著她。艷陽下,他幽深的眸中流光溢彩,似含著千言萬語。
定定的看了她良久,他的唇角終于慢慢勾起。他用一種異常驕傲的口吻道:“我一直都相信,固執多疑的紀煌總有一天會被你收服,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我認定的女人,絕對不是平庸之輩!”
這樣的贊揚來得太過突兀,花憐月還有些發蒙。下一刻,她就被擁入他寬闊溫暖的懷中,耳邊傳來他細細的呢喃:“月兒,我等不及想要娶你了......”
京城的皇宮內一片喧囂熱鬧。因為今日是太后的壽辰,無數太監,宮女在各座殿宇之中來回穿梭,他們將本就奢華的各座宮殿布置的越發流光溢彩,奢靡富貴,
皇后,各宮的嬪妃,不管是得寵的,還是不得寵的,都會借著這難得的機會好好表現一番。就連那些已經開府別居的各位皇子,還有位高權重的各位王爺,也紛紛攜帶家眷進宮給皇太后賀壽。
滿宮熱鬧,從早到晚歌舞不絕。淑妃抱著一只花貍貓坐在御花園一處花架下,她雖然也是華衣錦服,臉色卻很不好看。眼底還帶著血絲,平素保養得當,美麗雍容的臉上盡是憂慮。她看向陪坐在身邊的女子,輕聲問道:“姣兒,還沒有賢王的消息嗎?”
張姣已經被皇上親自指婚給劉暉,所以進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淑妃請安。她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一身藍色的翠煙衫,不盈一握的腰間系著煙籠梅花百水裙。就算是在最不缺美人的皇宮中,依然格外引人注目。
張姣明明是柔媚如絲的美人,偏偏表現得儀態端莊,嫻雅大度,讓淑妃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才會一聲一聲的姣兒,喊得甚為親密。
張姣輕咬下唇,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
淑妃皺皺眉,有些不快的道:“姣兒,你可是有事瞞著我?”
張姣緊緊抿著唇,美麗的眸中漸漸浮起一絲氤氳霧氣。
她如此神態,讓淑妃越發緊張起來。她一把抓住張姣的胳膊,一疊聲的追問道:“姣兒,你如此吞吞吐吐,可是我的暉兒遇到危險了?”
張姣忙連連搖頭,她低聲道:“賢王他無礙......”她用力的絞著手中的帕子,半響后,才低聲道:“只是聽叔叔提起,賢王為了一個姓花的女子,不但輕易放棄了計劃多日的突襲,還以身犯險深入敵軍后方。”
“姓花的女子?”淑妃呆了呆,詫異的問道:“難道就是那個害的暉兒失魂落魄,整整失蹤一年的女捕快?”
“就是她。”張姣委屈的點點頭。
淑妃皺起眉頭,不解的道:“我記得紀煌那孩子說過,那個姓花的女捕快已經死了。一個死人怎么會陰魂不散的再次出現在暉兒面前,還是在千里之外的北冥......這其中,該不是有什么陰謀吧?”
張姣輕咬下唇,恨恨的道:“誰知道呢!這樣的江湖女子最是狡詐。以前傳出死訊,說不定是一出欲擒故縱的把戲而已。賢王素來重情義,又曾經與她有過合作的情分,自然就被輕易蠱惑了。”
“江湖女子?”淑妃嘴里念著這四個字,眸光卻漸漸變冷。她忽然站起身,淡淡的道:“太后那邊只怕要開始了,你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家宴,若是遲到了,只怕會引太后她老人家不高興。”
“哦!”張姣忙站起身,親熱的道:“娘娘,咱們一同去赴宴吧!”
淑妃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她垂下眸子,一下又一下的扶著花貍貓身上的毛發,淡淡的道:“不用了!你我不同路的。”她蓮步輕移,居然真的丟下張姣,抱著花貍貓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任張姣再聰慧,還是被淑妃突兀的言行弄蒙了。幸好淑妃雖然離去了,還是給未來的準兒媳留下了一個有些閱歷的年長宮女。
宮女見張姣面上漸漸露出羞惱之色,忙屈膝福了福,低聲道:“張小姐休怪我家娘娘,她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只是每年太后壽辰,咱們娘娘都要到佛堂中,親手抄寫一百遍金剛經為太后祈福。所以她不能陪張小姐一起赴宴,還望張小姐勿要見怪。”
“不敢!”張姣虛扶了她一把,謙遜的道:“那就有勞姐姐為我帶路了。”
臨行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淑妃孤寂的背影一眼。心中卻在暗暗思忖著:早就聽說這位淑妃娘娘不受太后的待見,沒想到居然是真的。什么抄寫經文祈福,明明就是為了面上好看,胡謅個臺階下罷了。難怪就連抱在手中舍不得放的寵物,都是低賤普通的花貍貓。
想到這里,張姣的眼中浮現一絲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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