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的一番好意,顯然并沒有人感激。蘭兒惱怒的撇撇嘴,小聲嘟囔道:“陳捕頭,這碗湯是特意給賢王留的,你怎么能搶去。”
陳捕頭端起碗一口氣喝干了,用袖子抹著油汪汪的嘴角,呵呵笑道:“蘭兒小姐,你愿意留湯是你的事,可人家賢王不一定愿意喝呀!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你......”蘭兒羞惱之余,偷眼瞧了瞧上方,卻見俊美高貴的賢王正拿起案桌上的證詞遞到那個女人手中。那個女人也不知道避嫌或是推辭,居然真的接到手中仔細看了起來。
蘭兒咬著下唇有些發愣,那邊知縣大人忙偷偷將夫人拉到一旁,他跺著腳惱怒的低喝道:“夫人,你莫不是糊涂了,這么晚了將蘭兒領出來做什么?快將她帶走,帶走!”
知縣夫人撇撇殷紅的嘴角,不服氣的道:“我才沒糊涂,是老爺你糊涂了。”
知縣大人滿臉錯愕:“我糊涂,夫人何出此言?”
知縣夫人壓低了嗓子道:“我問你,李家如今不行了,咱們蘭兒該怎么辦?”
知縣大人忙道:“無妨,無妨,蘭兒不是還沒與李家定親嘛。日后勞煩夫人再給蘭兒細細相看戶好人家也就是了。”
知縣夫人伸手暗暗掐了他一把,恨聲道:“咱們蘭兒都十六了,要是擱在平常人家早就定親了,都是讓李家人給耽誤了。如今在這窮鄉僻壤,再想要給蘭兒尋合適的人家談何容易。”
說到這里,她偷偷側頭望了劉暉一眼,笑瞇瞇的道:“如今那大堂上就坐著一位最合適的,你這個當爹的也不知道幫女兒張羅張羅。”
“你......你居然敢將主意打到賢王身上。”知縣大人的八字胡被驚得一翹一翹的,好險沒飛起來。他連連搖頭,試圖打消夫人腦子里的美好憧憬:“我說夫人呀!你也太膽大妄為了,賢王也是你敢打主意的。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為什么?”知縣夫人不解的道:“咱們蘭兒冰清玉潔,溫婉賢惠,又不是去給賢王做正妃,難道做個......”側妃兩個字在她嘴邊轉了一圈,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做個什么?做個侍妾,做個通房,還是做個暖床的丫頭?”知縣大人氣惱的跺腳道:“虧你還是個做娘的,就舍得將蘭兒往那火堆里推。”
知縣夫人有些羞惱的道:“怎么就是火堆了?我瞧著那位月夫人也不是天香國色,賢王不一樣捧著寵著,還讓身邊的護衛都管她叫主母。咱們蘭兒不管外貌,品行,都不比那月夫人差,你怎么知道她就不能入賢王眼。”
“你呀!真是目光短淺!”知縣大人瞧了瞧左右,見無人注意自己這邊,將聲音壓低些道:“月夫人敢讓翁老將軍詐死,讓姓謝的得意忘形趁機偷運糧食出城,她卻早已安排下人手在糧食必經之路上進行截殺。我們蘭兒有這份膽氣謀略嗎?”
“什么?”知縣夫人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知縣大人又繼續道:“今晨月夫人趁著賢王在火場廢墟絆住謝景德時,她暗中讓人強行將謝景德的府邸給抄了,并找到了所有參與軍需案的將領名單。又趁這些人沒來得及防備,利用翁家幾個兒子將他們一舉擒獲。
而那些想要給謝景德通風報信的,全被她安插在火場廢墟外的手下拿住,一個都沒有逃脫。我們蘭兒有這份毒辣手段嗎?”
知縣夫人仿佛牙疼般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知縣大人怕她還不死心,又繼續道:“也怪我沒告訴你,前些日子,丹翠山莊曾經出了一樁命案。顧師爺說原本是那旬陽張家嫡女的侍女被月夫人失手刺死了,聽說那個侍女出自謝家,身上是有品階的,還曾經在太子妃身邊伺候過。
張家女兒為了讓月夫人認罪伏法,特意找了身為死者族叔的謝景德去撐腰。那樣一個必死的局面,卻讓月夫人給翻了盤,還指認出那個侍女其實是身中奇毒,根本就是不是死于她手。咱們的蘭兒有她這樣見識不凡嗎?”
知縣夫人瞇起的眸子中,漸漸帶上驚恐與不可思議:“這,這些事真是她一個女人做下的?我聽著,怎么覺得就算是男人也沒她這份能耐。”
知縣大人雖然膽小怕死,卻并不是是傻子。這些事有些是他從別人嘴里聽來的,有些是他在記錄供詞時猜測出來的。知道的越多,花憐月在他的心目中就越妖魔化。自家夫人居然還膽大妄為的想著讓女兒去和她搶男人,豈不是自尋死路。
花憐月若是知道了他此刻的想法,一定會大呼冤枉。她明明心地善良賢良淑德好不好,怎么在外人嘴里就成了恐怖的妖孽。她卻不知道,今夜以后,她的‘惡名’算是徹底傳揚了出去。
知縣夫人雖然聽得驚心動魄,卻還是不太相信。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道:“老爺,怕不是你弄錯了吧!先前在后院,我們一時不察,讓她聽見了......聽見了我對賢王的贊賞,她也沒對咱們怎么樣,瞧著倒是個面軟心善的。”
“面軟心善?”知縣大人連連冷笑:“那也是假象而已,這樣的女人手上還不知暗藏著多少人命。可不是你們內宅中,打死了丫鬟,弄死個把姨娘能比的。那死了侍女的張家女兒還是皇上親封的正經賢王妃,都被她壓制的抬不了頭。你還巴巴的將咱們蘭兒送上去,那不是害她嗎!
夫人呀!為夫勸你一句,榮華富貴雖好,卻還是要有命享用才行。”知縣大人最后語重心長的總結,終于讓知縣夫人徹底死了心思。
她丟下自家老爺,匆匆過去扯住還不服氣的蘭兒,勉強笑道:“傻丫頭,你的孝心你爹已經知道了,咱們也別在這里耽誤他們辦差,跟娘回去了。”
“娘,你這么急做什么,等等,等等......”蘭兒一頭霧水的被知縣夫人給強行拉走了。
花憐月與劉暉皆充耳未聞,此刻他們正頭挨著頭,仔細看著其中一張供詞。花憐月喃喃道:“豐祥商號的掌柜說這批糧食是西北一個大糧商運來的,他不知道是軍糧,才會全部收購下來。因為他們商號在北冥也有分號,所以想要趁著那邊糧食價錢暴漲大賺一筆”
她側頭望向劉暉,道:“這說不通呀,裝糧食的麻袋上可是用紅線繡著軍用幾個大字,難道他們商號的人全都眼睛瞎了,沒有瞧見?”
劉暉苦笑道:“這個問題,那位掌柜也能狡辯。他說當時那位大糧商拿著皇商的命帖,平時還兼著軍需的買賣,用來裝貨的麻袋上才會有這幾個字樣。他們是輕信了人家的話,才會犯下這等大錯。”
花憐月聞言不由冷冷一笑:“不用說,這個大糧商一定是謝景德心腹假扮的。瞧這意思,這家商號是想將自己摘出去,所有罪名都讓謝景德一人背了。謝景德他會肯嗎?”
劉暉濃眉輕蹙,嘆息道:“謝景德不敢不背這個罪名,你可知這豐祥商號幕后老板是誰?”
“誰?”花憐月好奇的問道。
劉暉沒有出聲,他拿起花憐月的手,以指尖為筆,在她手心輕輕劃了幾筆。
“居然是他!”花憐月雖然感到驚詫,細思卻也在情理之中,她搖了搖頭道:“以他的身份應該不缺銀子,用得著冒這么大的險嗎?”
劉暉冷笑道:“誰還會嫌銀子多呀!”籠絡朝臣,豢養暗衛,殺手,私兵,那樣不需要花銀子。當然這些私隱都不能在此時向花憐月細說。
花憐月又仔細看了看供詞,道:“這份供詞頗多破綻,細究下去,說不定能讓那人冒出頭來。”
劉暉搖搖頭,無奈的道:“還不到時候。”
花憐月聞言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她不動聲色的將那份供詞放到一旁,又拿出另外一份開始細看。
當夜,劉暉與花憐月沒有回丹翠山莊,而是暫時在翁將軍府借宿。
將軍府的靈堂早已撤去,老夫人還特地收拾出一個干凈的院落招待賢王夫妻。洗去身上的塵埃,劉暉換了一聲輕軟的月白中衣,外面披著一件寶藍色福紋錦袍,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進到門窗緊閉的暖閣。
寒風乍起,吹得糊了厚密高麗紙的窗欞啪啪輕響。暖閣因底下燒了火龍,所以溫暖如春。床榻上是嶄新的大紅色鴛鴦戲水薄被,垂著厚密的鴉青色繡花內賬。塌前案幾上的一對烏金釉五彩福壽四棱瓶中插著幾支珍貴的墨菊。
暖閣居中的花梨木圓桌上擺了幾只碗碟,同樣洗漱過的花憐月,正坐在桌前往碗里舀著湯水。見到劉暉進來,她笑道:“這些是翁家大嫂特意讓廚房送來的,請賢王將就著用些。”
劉暉聞言低低一笑,道:“那就有勞夫人伺候本王了。”花憐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還真是善于打蛇隨棍上。
菜色不多,不過是五菜一湯,卻勝在色香味美。一道熬得濃白的豆腐鯽魚湯,上面還飄著翠綠的蔥段。一道嫩滑的杏仁乳酪桂花羹,一道熱乎乎的砂鍋煨鹿筋,一道鮮辣無比的回鍋肉,一碗綠油油的素炒虹豆角,一碗軟糯的香炸藕盒。
劉暉確實是餓慘了,他埋頭吃的十分盡興,就連花憐月特意舀的魚湯,也是一口氣喝干了。
花憐月咬著湯勺,忽然開口道:“魚湯好喝,還是雞湯好喝?”
魚湯還在劉暉的喉嚨口,他下意識的咳嗽了幾聲,不動聲色的放下碗,抬眼對上她似笑非笑的清冷黑眸。劉暉忽然展顏一笑,道:“只要是月兒你親手盛的,哪怕是洗鍋水也好喝。”
花憐月晶亮的黑眼珠子咕嚕一轉,忽然伸手在他腮邊擰了一把,笑道:“在北冥待了這么久,沒想到連嘴都變甜了。”
花憐月臉上雖然帶著笑,下手卻不輕。劉暉疼的瞇起了眼睛。他伸手蓋住她的手,求饒道;“好月兒,今夜之事可不能怪我。我已經盡量避著了,誰知她們居然如此沒有眼色。”
花憐月松了手,卻不甘的在他臉頰上拍了拍,道:“可不是嘛,你就是那新鮮可口的蜜糖,不需要如何,就有那些蝴蝶蜜蜂,爭先恐后的往你身上撲。”
劉暉以為她在吃蘭兒的飛醋,雖然臉頰上有些疼,心中卻是無比受用。他緊緊握著花憐月作怪的手,陪著笑臉道:“月兒若是著惱,打我幾下倒是不著緊,卻要仔細手疼。”
“堂堂賢王居然成了無賴!”花憐月微紅著臉頰用力抽回了手,她偏著頭不去看他,表示自己依然余怒未消。
劉暉厚著臉皮湊過去,在她脖頸后留下細碎的親吻,呢喃道:“月兒可不能冤枉我,我可連她們母女長什么模樣都沒有看清。”
花憐月微微嘆息一聲,道:“我說的不是她們,我說得是在丹翠山莊苦苦等候你回來的張家小姐。”
“她?”
劉暉親密的動作立刻僵了下來,他皺了皺眉,道:“你不用理會她。”
花憐月回頭勾住他的脖頸,低聲道:“阿暉,我害怕。看見她,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的甜蜜都是從她手中偷來的。我怕到了要將你還回去的那天,我會舍不得。”
“你胡說什么?”劉暉的眉頭一下子皺的緊緊的,他警告道:“月兒,我本就是你的,不需要你還給誰。我不許你胡思亂想,知道嗎?”
“嗯!”花憐月低低的嗯了一聲。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讓自己的額頭抵住他的額頭,吐氣如蘭的呢喃道:“阿暉,你說我的眼睛是不是太過清冷不夠溫柔?”
“什么?”劉暉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花憐月再次自怨自艾的道:“阿暉,你說我的鼻子是不是太過高挺不夠秀麗?”
“這個嘛”劉暉還來不及開口評價,又聽她繼續道:“你說我的嘴唇是不是太薄不夠溫潤?”
“還是等我品嘗以后再告訴你.....”
劉暉終于用嘴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窗欞的游廊下,鳳五鳳七看見屋內倆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不由雙雙長舒了一口氣。互相看了一眼,倆人罕見的閉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主母動手擰主子腮幫子的事,若是讓旁人知道,主子一世英名可就被毀的干干凈凈,還是讓它爛在肚子里好了。
瀟瀟端著剛沏好的熱茶走了過來,鳳七手臂一伸,攔在了她面前。笑道:“瀟瀟姑娘,不如將這兩杯熱茶賞給我們吧!”
“這”瀟瀟不明所以的伸頭往暖閣的方向瞧了一眼,隨即飛快的縮回了脖子。她酡紅的雙頰,將茶盤塞進鳳七手中,道:“這可是上好的雨前龍井,便宜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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