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怡還沒回到院子,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先尋了來,神色看起來十分焦急。
陸瑾怡是十分好命之人,陸家大老爺陸德林也就是她現在的爹,膝下有五個兒子,卻只有她這么個女兒。
而陸澹自夫人亡故之后,便一直未曾再娶,底下就一個丫鬟連翹生的哥兒,整個陸府可謂是陽盛陰衰得厲害。
陸瑾怡作為現如今府里唯一的小姐,一直被他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
“天寒地凍的,小姐大清早這是去了哪里?”她的貼身丫鬟玉茗第一個小跑了過來,寒冬臘月,她額頭上還冒著細密的汗珠,可想而知是找她許久了。
她是陸老太太親自調教出來的人,自陸瑾怡出生,便跟在她身邊伺候,也算是跟了她十幾年的老人了。
“奴婢找了一圈也沒見著小姐的人影,正要去回稟老爺,讓他帶人去外頭找了。”玉茗一張臉跑得紅彤彤的,邊喘著氣,就邊把備下的暖爐塞到陸瑾怡手中,“幸好您如今回來了。”
觸到她雙手冰涼,又見她肩上滿是雪沫,臉上瞧著也無半分血色,便是一陣陣地心疼,“小姐身子都還沒好利索,何苦要在這時候出去。若真有什么要緊的事,也大可吩咐奴婢們去辦,總歸奴婢們辦不好,幾位少爺也是會替您辦得妥妥當當的。”
玉茗這話倒是真的,從小到大但凡陸瑾怡想做的事,她的幾個哥哥,費盡心思也會替她做好。
但今日這事,她卻是萬萬不能叫她那幾個哥哥知曉的。
見玉茗滿臉的擔憂,便笑了笑,道:“只是醒得早,覺著屋子里悶得慌,就隨便出去走了幾步,也沒什么要緊的。”
身上確實凍得慌,又怕在外頭久待會被后邊趕來的陸澹瞧見,便快步跟著玉茗回了院子。
屋里燒了地龍,一踏進去便感到有一股暖氣朝她襲了過來,她坐到羅漢床上,小丫鬟立刻給她端了君山銀針泡的熱茶來,她握在手中好一會兒,方才覺著沒這么冷了。
玉茗替她將身上的斗篷取下,抖落了雪,掛在一旁的銅架上,輕聲說:“老夫人方才還著人來問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奴婢怕老夫人擔心,也不敢說找不著小姐了,只能擅自回了老夫人,說小姐身子并無大礙。可如今”
她看瑾怡神色看著并不是很好,便道:“可要奴婢請府里的大夫過來給小姐瞧瞧?”
陸老夫人何氏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嫡小姐,相貌慈祥,待人親善,尤其疼愛陸瑾怡這唯一的孫女前世待她,倒也是盡了做婆婆的本分,只是陸澹本就非她所出,自她娘家落難之后,便很少再管她了,但難得也沒有落井下石。
遂對于陸老夫人,她還是有幾分敬重的,特別是如今做了她的孫女,有了這身子潛意識的情感之后,愈發覺著這個祖母十分親近。
先前她是受了風寒,昏迷了幾日,老人家就已經倍感焦心了,這會兒好不容易好了些,若是再請大夫來,勢必又要驚動她老人家。
陸瑾怡想想還是拒絕了,“我沒什么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玉茗聽了直嘆氣,小姐這是為了不讓老夫人擔憂的,但小姐性子向來倔強,一旦決定的事,從來不容改變的,她便也不敢再勸了,服侍著瑾怡凈了面,又伺候她用了早膳,便扶她進內室去歇著了。
陸瑾怡許是身子還沒好利索,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夢中,她又夢到了前世。
夢到了那個血淋淋的中秋,她父親被行刑的那一天。
她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被侍衛拿刀抵著,不讓她進去跟父親做最后的道別。
而陸澹,就坐在不遠處的監斬臺上,面容是那樣的冷毅,好似絲毫也聽不到她的哭求,就這么無情冷酷決絕地扔下了行刑的令牌。
那可是他的岳父,他卻能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地下了誅殺令,當真是好狠的心。
她只恨自己嫁錯了人,不但沒把父親救下,還賠上了自己的一生。
她哭得撕心裂肺,終于忍不住沖出桎梏,跑到陸澹面前,大聲指責他:“陸澹,你當真是沒良心,當年若不是我父親極力舉薦,你又何來的今天。如今父親落難,你卻這么快倒戈相向,甚至替那些陷害父親之人來當這監斬官,你你對得起父親這么多年對你的栽培嗎!”
她聲音突兀得讓場中所有人都紛紛猜測她的身份,跪在刑場上的父親,更是不斷地沖她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免得惹禍上身,被他牽連。
可是父親都要被處死了,她這個做女兒的,又怎么能就這么坐以待斃,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自己的面前呢,繼續指責陸澹無情無義,狼心狗肺到底說了多少難聽的話,她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最后陸澹被那些大臣和百姓指手畫腳,終于忍不住拔了侍衛手中的劍,直接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對她說:“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
那是明晃晃的威脅,刀面鋒利,已經割破了她一層皮,她能感覺到陸澹是真的動了怒,有死亡的氣息朝她不斷靠近。
只是她當時已經不想活了,更沒有臉面活在這世上了,閉著眼就等著陸澹動作。
陸澹卻咚地一聲,將劍擲到地上,面無表情地下令:“行刑!”
明明是絞刑,她卻好像感覺到嘩地一聲,有濃稠的液體濺了她滿身,那是她親生父親的血
場面立刻變成她倒在血泊之中,她的父親,母親,哥哥,乃至全府上下,都伸著血淋淋的雙手,向她求救,神情是那樣的哀戚。
陸瑾怡被嚇得醒了過來,入目的卻是一張清秀溫婉的小臉,她有著娟秀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水靈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滿頭大汗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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