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怡尚未從方才的夢境中回神,這會兒又忽然出現這么張臉,頓時嚇了一大跳,抱著錦被連連后退。
“你這是怎么了?病了一場連我都認不出來了?看把你給嚇得。”何嘉婉原先是笑著的,見陸瑾怡被嚇得不輕,臉上瞬間變成了擔憂,“可是做噩夢了?姑祖母說,夢都是反的,你可別放在心上才是。”
她是陸府的表小姐,陸老太太的侄孫女,先前陸大老爺連生四個兒子,陸老夫人以為他得女無望,便從娘家抱了個女孩,打算養在膝下的后來雖被送了回去,但也時常到陸府來住。
老太太本就嫌府中女兒家少的,她一來便會留她個十天半月,多則半年一年,陸府儼然成了她另一個家。
府中上下亦將她當做陸府另一個小姐來對待,吃穿用度有她的一份,便會有何嘉婉的一份。
兩人也算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了。
何嘉婉穿著櫻草色的繡蓮紋小襖,披著蔥綠色的披風,梳著雙平髻,頭上插的是點翠白玉蓮花簪,舉手投足盡顯活潑靈動之氣。
陸瑾怡看清她的臉,才稍微定了定心神,見她披風未解,手中還抱著暖爐,暗想她也是急著趕來見她,便忍不住指責旁邊的丫鬟,“嘉婉姐姐來了怎么也不知道好生招呼!”
丫鬟便要磕頭認錯,何嘉婉卻笑著道:“你還有精神罵丫鬟,想來是沒事了。”
她將暖爐遞給丫鬟,自個解了披風,就勢就在她床邊坐了下來,拿了帕子給她擦汗,“以前你還總笑話我膽子這會兒瞧你做個噩夢還能把自己嚇得滿頭大汗,我倒是要好好笑話你了。”
陸瑾怡只能苦笑,一邊下了床,一邊隨口問她:“這大冷的天,你怎么忽然上我這兒來了?”
“自然是嫌你病中悶得慌。”何嘉婉順勢接過丫鬟遞來的外衣,披到陸瑾怡的身上,“府里出了一樁怪事,特地來說與你聽的。”
“什么怪事?”陸瑾怡順著她的話問道,丫鬟端了熱水進來給她凈臉。
何嘉婉看了眼左右,才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是關于你五叔的。我聽說你五叔房里的那個丫鬟,不知道因為什么事,被你五叔指責了,大冬天跪在雪地里,到現在還沒起來呢。”
陸瑾怡的五叔便是陸澹陸澹的出身其實并不好,他是陸老太爺在外頭的私生子,后來因為生母早世,才被陸老太爺接回了陸府,寄養在了陸老太太的名下,成了嫡子。
而陸老太爺與陸德林不同,他膝下多為女兒,府中正兒八經出生的兒子也就陸德林也就是陸瑾怡的父親一個,陸老太太心中有愧,自然也不敢反對他把陸澹接回來。
府里人喊陸澹五爺,一來是因為,他在那些堂兄弟中排行第五,他的曾祖長壽,是跟陸家老太爺差不多時間去世的,先前沒分家,陸澹一直是被喊五爺的二來,也是因為他的生母,從小喊他五兒。
陸澹小時候因為出身也是受盡了苦頭,直到后來他的大哥陸德林又從馬背上摔下,落下了腿疾,出仕無望,而他又小小年紀卻十分爭氣的中了進士,處境這才有所好轉。
與現在不到三十便坐到了戶部尚書的位子上,陸府上下都以他馬首是瞻境況相比,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而連翹生下了陸澹的長子,這些年雖未有名分,但也從未苛待過她且從清晨看到連翹的穿著打扮來看,陸澹還是待她不錯的。
怎么會忽然罰她在雪地里跪?
也難怪何嘉婉會說是怪事
陸瑾怡掬了一抔溫水到臉上,直至將整張臉都打濕了,才輕聲道:“許是犯了什么錯吧。”
“我覺著倒是不像。”何嘉婉很肯定地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陸五爺對那丫鬟有多冷淡,就算是有兒子傍身,這么些年了不也還是個丫鬟。他對連翹姑娘的事,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這會兒卻對她動了怒”
平常不聞不問,現在卻忽然動了肝火,那必是不同尋常之事。
陸瑾怡忽然想到今晨在院子里看到連翹母子的事來,往年她魂魄被關在那里,除了個粗使婆子,根本沒有別的人來看過她。
這次不但連翹來了,陸澹也來了莫非陸澹是因為知道了這事,才指責連翹?
陸瑾怡不敢肯定,但連翹怎么說都伺候了她這么些年,卻在寒冬臘月被罰跪在雪地,她到底也有些不忍心。
“我去看看。”陸瑾怡臉上的水還沒擦拭干凈,就急著說道,說完便轉了身。
何嘉婉見她還沒梳洗完就要出門,忙沖到她面前,伸手攔住了她,“我告訴你可不是引你出門的!若是姑祖母知道你聽了我的話,急沖沖地跑了出去,鐵定是要責罵我,你可別陷我于不義。”
陸瑾怡想推開她,卻聽到她說:“更何況,那是你五叔的家事,就連姑祖母都不敢管,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陸瑾怡腳步頓住了,何嘉婉說的沒錯,那是陸澹的家事而她現在是陸澹的侄女,而不是陸五夫人,沒有資格,更沒有身份去管。
丫鬟趁她思忖的間隙,趕緊給她套了身厚重的衣裳。
何嘉婉推著她往回走,“你呀,還是好生在房里養著,這事就當是個趣事,聽過就好了。”
她身邊還有個哥兒需要照看,總歸陸五爺是不會叫她長跪不起的。
連翹很可能是因為她,才被陸澹罰跪陸瑾怡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我去看看就回來。”她輕聲說道,雖然沒立場去勸陸澹,但去看看連翹,還是可以的。
何嘉婉還想說什么,陸瑾怡已經小跑出了房門,房里的丫鬟急沖沖地拿了油紙傘、手爐、斗篷等追了出去。
事情由她而起,何嘉婉也只能披了衣裳,緊跟其后了。
連翹住的是三進的小院落,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她的院子跟瑾怡原來的院子隔著并不遠,但是并不相通,而是要繞過花園,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再七彎八拐之后,才能到達她院子。
就是那種看著很近,其實走起來很遠,似是而非的感覺。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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