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碧落手中提著食盒急匆匆跑來,她見顏箏毫發無損,這才松了口氣,“箏箏,我在前頭遇見了洛姬她們,那些人見著我態度十分兇惡,就跟兇神惡煞似的,我瞧她們是從蘭芝亭下來的,心里便很著急,你還好吧?她們有沒有欺負你?”
顏箏往樹叢后望了一眼,見那角青色的布片已經不見,便曉得這回藺雪臣是真的離開了,她臉上便淡淡一笑,轉頭扶著碧落的手臂起身,帶著幾分輕松地說道,“冒姬要打我,但不曉得是不是她虧心事做太多,那巴掌還沒有掃到我臉上,她就嚷嚷著手斷了,我借機便拿涼姬的事刺了她幾句,那些人得了沒趣,就只好走了,我沒有吃虧。”
她眉心一蹙,卻又說道,“不過洛姬為人爭勇好勝,恐怕不會就此罷休,此地不宜久留,碧落,咱們還是拿著玫瑰豆沙餡的蒸餃回冬院去吃,在自個的屋子里呆著,洛姬若是要帶著人強闖,那便是她的不對,周嬤嬤那邊也說不過去。”
洛姬雖然囂張跋扈,但也不是什么事都做得的,就算司徒側妃縱著她,可也一定不會容忍她強闖私院鬧事。
顏箏篤定洛姬頂多也就是在冬院門外叫罵一陣,她不敢真的傷人砸門,但她和碧落若是繼續留在這里,卻不好說了,她行動不便,身后就是湍急的河流,磕傷絆傷甚至落水了,只要沒有人證物證,洛姬完全可以以一句意外推脫,對方人多勢眾,她和碧落孤木難支,最怕會被倒打一耙,將冒姬手掌受傷之事也誣賴在她身上。
她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目光里帶著幾分抱歉地對碧落說道,“原以為經過那么多事,我該能完全做到寵辱不驚,洛姬要驅趕我離開,我離開便是,又何必要和她嗆聲?冒姬說話難聽,我只當聽不見便是,反正也沒有打算要獻媚于誰,留著壞名聲不反而能讓我消停安生嗎?是我一時沒有忍住,卻恐怕要連累你了。”
關上冬院的大門,洛姬不敢強闖,可若是一旦出去,那難聽的話必然少不了的,顏箏本就腿腳不便,不出門也就罷了,她是立志要離開的人,原不必在乎這些。可碧落不同,碧落性子隨和,人緣特別好,哪怕是春院這些自恃高傲的美姬也愿意與她相交,若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令那些人和碧落生分了,總是一樁憾事。
顏箏心里如同明鏡一般,她曉得自己雖然必要離開,可碧落,卻極有可能要在韓王府久留。
她也想帶著碧落離開,可是她知道,這樣的可能幾乎為零,她自己尚且要通過姻緣來換取離開的機會,便是當真如她所想,藺雪臣愿意娶她為妻,然后她趁著在別莊待嫁的機會,逃脫離開,可北地去往皇城路途遙遠,一路上道難且阻,她一個單身瘦弱還貌美的女子,想要回到皇城,不曉得要費多少的心機,她自顧尚且不暇,根本沒有能力將碧落也帶走的。
自古女人多的地方,就都是戰場,就是幸春園這樣的所在,也逃不過各種算計手段取。而孤木難以成林,碧落若是和這些美姬斷了交情,以后要活得舒服一些,便就難了,最怕那些愛記仇的,三不五時下幾個絆子,防不勝防。
這樣想著,顏箏便開始后悔方才的一時沖動,她當時只是忽然想起了涼姬的枉死,又覺得若是示弱,恐怕以后都要受到欺負刁難,才想著也要強勢一回的,她自己倒是不怕,但卻忘記了這樣做會令碧落的處境尷尬,是她沒有想地周到妥帖。
她目光微凝,便帶著幾分擔憂和歉意,“碧落……”
碧落噗嗤一笑,“箏箏,你想太多了。你惹急了洛姬,她自然不肯輕易就算了,接下來幾日里,處處想著法子要為難你我,那是一定的。可四季園的姐妹們,雖平素事事都以洛姬馬首是瞻,但卻也不盡然都是些不分是非之人。涼姬枉死,她們人人自危,唇亡齒寒,大家心里都很戚戚然的,在你我之前,也早就有人懷疑過冒姬。”
洛姬心里恐怕也有些懷疑,但她為人剛愎自用,是不肯承認自己信錯了人,再說,像她那樣的人,將別人的性命看作早芥,她自己就是那等不將人命看在眼里的女人,又怎么會為了涼姬而離棄一直都對她惟命是從的冒姬呢?
碧落沉沉搖了搖頭,“不過就是這幾日不出門多躲著一些,談何連累不連累的?自從上了韓王府的大車,咱們的命運每天都有變數,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事?會焉知洛姬將來就一定能得寵榮華?四季園其他的姐妹們都發愁著自己未知的命運,便是一時跟著洛姬憤噴幾句,過幾天也總會淡掉的,與我絲毫沒有干系,你又何苦操這個心?”
她扶住顏箏,“快走吧,若再磨蹭,當真引來了洛姬,瞧你怎么辦。”
她兩個急急忙忙地回到冬院,令冬杏將門戶緊閉,囑咐了若是洛姬過來便說她們不在,無論如何都不許開門,便提著豆沙蒸餃進了屋。等了許久,不見人來拍門,便又有些按捺不住,叫冬杏去打探了一回。
冬杏回來說,冒姬的手腕斷了,似乎傷及筋骨,有些不太好,洛姬揚言要去找司徒側妃求個公道。
顏箏和碧落的心便又緊了一回。
碧落還好,顏箏自上回高燒時做了那個夢后,對這具身體的往事已經知曉了八九不離十。她雖然不曉得司徒側妃當時是出于怎樣的心思才會出賣她的,可哪怕司徒側妃是出于無奈,也對她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從前再深的友情,也沒有辦法承受背叛所帶來的苦痛,從本質上來說,她和司徒側妃之間的關系,早就已經不如陌生人了。
就算她可以不介意這具身體從前的遭遇,難道司徒側妃也能不介意嗎?做了虧心事的人,哪怕時過境遷,也從來都不會曉得需要去反應當時犯下的錯誤,他們不懺悔,不愧疚,只會耿耿于懷知道他們過去的人,從不想彌補自己的錯誤,卻一定會想法設法抹去犯錯的痕跡,甚至是人。
顏箏聽說洛姬要去找司徒側妃,就害怕司徒側妃會借著這件事來對付自己,畢竟,冒姬的手腕折斷了,當時在場的都是洛姬的人,她們指鹿為馬,誰又能反駁她們呢?便是藺雪臣,也不能的,他是男子,沒有正當理由來到四季園,還躲在樹木之后,這若是叫人知曉了,會將他苦心經營的努力一朝廢棄。
她心里有些慌亂,便格外仔細地留意外頭的動靜,可一直到天色暗了,門外卻一直都靜悄悄的。
到了晚間,冬杏進來回稟,“冒姬口出狂言,忤逆犯上,被司徒側妃罰去北院緊閉,洛姬因犯了口戒,側妃責令她在春院閉門思過三日,還罰了兩個月的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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