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53章京城水深2
正文第153章京城水深2
世人只見金玉滿堂,何聞賊寇燒殺搶掠?更遑論,軍糧軍餉的層層克扣剝削,那些身處最底層的軍士們連飯都吃不飽,卻還手握兵器苦苦掙扎抵抗,為的也許只是多拿一個人頭,攢夠獎勵寄回家,亦或是為了多殺一個敵人能減少一分家人受辱的可能性。
元祐手按著太陽穴,眼中有水光閃爍,卻是相對無言,滿目蕭索瑟瑟。
盛世的外衣之下,只會是滿目瘡痍與處處糜爛。
身居廟堂之高,自欺欺人地披著光鮮亮麗的外衣,以表面的浮華堂皇掩蓋黑暗瘡痍,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今夜歌舞升平,仿佛人間極樂,又何嘗不是一種深切的悲哀?
元祐越是離這層鮮美表衣近,就越能看到他不曾見過的光景,隔水相望,水面倒映著流光溢彩的花樓,耳邊回響的是絲竹聲聲,曖昧糜爛;而水底卻是血肉腐朽,白骨皚皚,呼嘯而過的是冤魂凄厲的嘶鳴。
不甘嗎?肯定有。
悲哀么?很深切。
元祐將剩下的茶喝完,已經涼了,卻也比他的心要火熱。
仿佛被現實扇了一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但他清醒得厲害,有的時候清醒,或許不是幸運。
葉瑾夏不緊不慢地喝完茶,淡淡道:“準備一下,大抵要見血了。”
“嗯?”
葉瑾夏了然地挑眉,笑里多了幾分譏誚,“你以為何素銘真的這么容易就會死了么?”
“可他派人滅了吳軒一干人的家眷三百多號人,這么多條人命,難道還不夠他死上一次?”元祐不解。
吳軒可是說了,何素銘這個督察是宣府貪墨案的主使,也不能說是主使,只是沿襲上一輩的習慣,然后做得更加過分了點。
為了掩人耳目而殺人滅口也不是不可以,可他下手太狠了,完全就是斬草除根的節奏,結果根沒除盡,還把自己給抖落出來。
這肯定是要被狠狠修理的角色,這都不死,吳軒的刺殺豈不白費了?他們的家眷就更是死得冤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才遺千年。”葉瑾夏冷笑。
何素銘是誰的人,她不清楚,但總歸和京城的人脫不開關系,何素銘就是一條狗,上位者養的一條狗,也是宣府和京城聯系的紐帶,在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中占據了比較重要的地位。
貪得無厭的人吶,是不可能放任這么個好棋子就這樣被毀了。
打狗要看主人,可她都不知道主人是誰,為什么要顧及?
“我以為這半年時間以來,貪墨能稍微減輕些。”
“減輕了呀,這些人明面上確實沒有貪得那么厲害了,可表面功夫誰不會做?蕭綿宸的初衷是對的,方法也沒錯,只是有的人掩藏的太深,關系網太復雜,上至內閣,下至縣官,誰不貪?只要進了這個網,或多或少都有些迫不得已,水至清則無魚,凡事過猶不及,所以現下貪墨之事,風波不就小了許多么?”
葉瑾夏輕描淡寫將官場的腐爛講述出來,并非憤青,只是太了解了。
越是了解,就越是悲哀。
替吳軒悲哀,替徐文勝悲哀,更替無端送命的人悲哀。
吳軒的案子,不需要審問了,禁宮策馬,皇門射箭,刺殺朝廷命官,無論哪一條,都足夠他喝上一壺了。
案子結了,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氣。
景泰帝松了口氣,滿朝文武也松了口氣,尤其潘斌,更是眉開眼笑,對秦湛別提有多滿意了,這幾日的追查,他和錦衣衛承受的壓力是最大的,還好,秦湛能提前猜到賊子會以什么方式進行刺殺。
可他們松了一口氣,監察御史們卻都開始作妖了。
若不滿懷正義地參劾人間不平事,若不激昂頓挫地聲討那些犯了錯的官員,怎好意思當御史?
清流之所以被稱清流,是因為他們從來不信“水至清則無魚”這句話,他們要的是朗朗乾坤,要的是清澈見底,絕對摻不得小小一粒沙子。
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御史們奮筆疾書,無數參劾的奏本雪片似的飛進了內閣,飛到了景泰帝的案頭。
他們參徐文勝,參宣府總督,參宣府鎮守,御史們瘋狂起來像一條條見人就咬的瘋狗,他們的眼中除了自己,全是壞人,全該下地獄。
景泰帝處理這樣的事情有經驗,留中不發兩日后,司禮監終于發下了陛下的諭旨。
吳軒菜市口斬首示眾,徐文勝并無過失,不予追究,圣意安撫,宣府總督何素銘有瀆職之過,著即撤去宣府總督之職,并發配去守皇陵。
一切都結束了,皆大歡喜。至少對絕大部分人來說是個好結果,提心吊膽的人長長松了口氣。
元祐聽到判決,有些意外。
葉瑾夏猜得一分不差,何素銘真的沒有得到該有的判決。
守皇陵?
呵,不過是混資歷罷了。
他有點難過,心里頭堵得慌,非常不滿意這個結果,但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滿意不滿意,對那些人來說,這就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元祐回想當時葉瑾夏說的話,又仿佛看到了她冷淡譏誚的樣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噙著淡淡的嘲諷,還有一種早已看穿的了然。
心里頭更是堵得慌。
他在官場上混了這么些年,還沒有個小姑娘看得穿,說出去丟死人了。
那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御使們也都見好就收,彈劾的力度逐漸降了下去,顯然對這個結果也是滿意的。
元祐了然,果然,有的人還是得選別的辦法才能解決。
他垂頭喪氣,渾身不得勁,葉瑾夏看了,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告訴他,是時候見點血了。
五日后,難得一個飄著陰雨的下午,一輛馬車出了京師。
宣府總督何素銘坐在這輛馬車里,滿懷慶幸和后怕,但現在,懸著的心已經完全放松了,趕赴鳳陽守皇陵去了。
他一點都不沮喪,甚至還露出了笑容。
不過是去皇陵守陵,就是熬資歷而已,他上頭有人,強硬的后臺,只要后臺不倒,他就一定有機會回來,就當守皇陵只是放一個長假了。
突然,馬車一震,被迫停了下來,然后何素銘聽到了非常耳熟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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