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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酒神(癸)
大江和曾老爺子聊著聊著,飯館里已是空無一人。曾老爺子的大蒲扇終于停了下來。他把鹵煮大鍋的火關了,拎著半瓶啤酒,走了出來,坐在了大江對面。
“本來我也是不信,可我白菜窖里存的酒,床底下存的酒,廚房柜子里放的酒,都丟過,但每回只丟一瓶,你不注意還真發現不了。八七年,我重新開了小飯館,飯館里的酒照樣丟。我后來看啤酒廠那些職工過節門口都要放瓶兒酒,又不是什么值錢的好酒,就跟著試試唄。那還真由不得你不信,只要門口的酒沒了,一年里還真不再丟了,你說邪不邪?”
曾老爺子的說法的確出乎大江的意料,這酒是酒神收了去的,大江打死也不信,酒神還能進到人家里翻箱倒柜找酒不成?這些酒明顯是讓人偷了去,可這賊值錢的東西不拿,專找酒又是什么道理?聽上去,這偷酒人還算是個義盜,不貪不斂,格守信義。
見大江低頭沉思,沒有開口,曾老爺子便自己嘮叨起來。“這世上的事,看你怎么想了,酒神酒神,很多人希望它保佑酒廠多出好酒,很多人希望它拿走酒瓶,也帶走晦氣,我在門口擺上一瓶只是希望任誰嘴饞的時候,都能來上一口。有個念想也是福不是?”
酒足飯飽的大江從小飯館出來,太陽已經西斜,雖然沒想通啤酒罐里的陳尸,究竟和那神乎其神的酒神有什么關系,但不知為什么,這幾天懸在半空的心,開始有了點塌實的感覺。
大江又轉到附近社區的居委會,這里自己昨天帶人來過,只是想和那幾個大媽求證一下丟酒的事,畢竟她們沒事兒家長里短的,信息會多些。
不出他所料,提起這十幾年間丟酒的事,那幾個大媽眉飛色舞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弄得大江完全插不進話去。不過,枯坐一陣,大江還是整理出了一些線索。
有人偷酒這事兒并非杜撰,而且附近被偷的人家不在少數。最早的案發時間與曾老爺子說的基本吻合,大約七十年代初。而祭酒神這事,大媽們卻提供了新的信息。最早開始擺酒的,是棉套胡同的李永水家。那李永水是附近汽車三廠的電焊工,八十年代末退的休。上了年紀,腦子不太清楚,但一口咬定親眼見過酒神。酒神能穿墻遁地,變化形骸,晝伏夜出,自己還和酒神喝過兩盅。這瘋話自然是沒人信,但李永水卻開始逢年過節在家門口擺瓶酒,風雨無阻。
后來,有好事的在后半夜李永水家門口,見到一團黑影,拿了酒就一陣風般的消失了。一來二去,大家也就學著李永水,開始了祭酒神的風俗。大江暗自記了下來,琢磨著抽個時間,過去詳細了解了解。
天擦黑時,大江轉回了分局辦公室,一天的走訪讓他口干舌燥,茶剛泡下,還沒喝,老薛帶著小趙還有另外幾個干警推門進來了。
老薛面色凝重,眉頭緊鎖,小趙雖顯得有點疲憊,但難掩興奮的神色。大江注意到,老薛手里拿了一大疊透明的證物袋,精神頓時一震。
“老薛,釀酒罐給鋸了?怎么樣,有什么發現?”
老薛點了點頭,忙著把證物袋往桌上攤開。“老江,來看看吧,酒罐里的東西,保管你想不到。”
大江好奇地湊了過去,第一個塑料袋里,是個布滿銹跡的圓形物什,銹太多,幾乎覆蓋滿了物體的表面,銹跡下似乎有些圖案,但看不太清楚,大江沒看出是個什么東西。
大江把它翻過來,同樣銹跡斑斑,但背后圓形的正中,是個別針狀的結構,而且這別針似乎被打磨過,簇新而完好,泛著清幽的金屬光澤,和污痕遍布的圓形物格格不入。難道是個紀念章?
大江又拿起第二個塑料袋,里面的東西證明了他的猜測。同樣是圓形,但比前一個直徑稍小,表面雖有銹跡,但還依稀可以辨認出,紅色的三面旗幟前,有位熟悉的偉人,正背手佇立,偉岸挺拔。
“毛主席像章?”怎么會出現在釀酒罐中,想起老羅告訴自己,那尸體前胸和左上臂上的針孔,大江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說死者生前將紀念章別在了肉上?而由于死者的掙扎和酒液的浸泡,讓紀念章脫落,沉在了罐底?
那中國解放后最混亂的年月,大江還是親歷過的。但那時只有七八歲,時至今日,記憶早就模糊了,但無法忘記的是那種饑餓感。一切生活用品都要憑票供應的年代,對一個正長身體的孩子而言,簡直就是噩夢。但同樣有一件事在大江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那就是為了表達對領袖的無限忠誠,將主席紀念章別進肉里。
這在今天看來癲狂無比的行為,在當時卻再正常不過,大江見過最多的,在胸前別了二十多個,大大小小,叮叮當當,如同一面護心鏡,血腥而滑稽。可這釀酒罐里出現了主席紀念章,尸體上還有穿過的空洞,難道死者是個經歷過那黑暗十年的過來人?
但現在改革開放已經快二十年,即便當年最執著、最狂熱的人,現在恐怕也早冷靜了下來,不再把肉里別像章作為證明自己忠誠的表現,誰還會沉浸在那段歷史中難以自拔呢?
大江一時想不明白,就又拿起桌上的塑料袋繼續看了起來。下一個是個大號的塑料袋,里面裝的是個綠色的軍用水壺,這東西以前最是常見,平常人家都會有一個,只是這些年已經沒人用了。但這個軍用水壺明顯被用過很久,磨損的非常厲害,表皮的綠漆大部分都磨沒了,露出鋁制的內膽。
掛水壺的皮繩中間斷過一次,被重新打了個結系上。大江拿起水壺仔細查看,在壺體上方,靠近壺嘴的位置,磨損稍微小些,隱約有幾個暗紅色的小字,像是當年印上去的,只是時間久遠了,紅漆剝落的差不多了,完全辨認不出。大江拿過手電,仔細照了照,應該有八九個子的樣子,中間似乎有個“車”字還有個“廠”字。
大江放下水壺,拿起另一個塑料袋,這袋子里是個六寸多長的金屬物。后端是圓柱形,前段慢慢變得扁平,但頭上打磨得很光滑,雖被酒液泡過,有了些銹跡,但從上面橫向細密的劃痕看,應該是個被經常使用的工具。而這金屬物的上沿,被刻下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凹槽,如同鑰匙的齒,又像是一把不規則的小鋸。大江一時搞不清這東西的功能,但仔細看看,分辨出這原來是個大號的長鐵釘,前段被敲癟了,加工成了現在的樣子。
“老薛,都是從釀酒罐里發現的?有沒有可能是修罐子的時候遺落在里面的?”大江擺弄著鐵釘,問了一句。
“不會是之前遺落的,五環廠進口的這些德國釀酒罐,是一次鑄壓成型的,這一點和那個德國專家確認過,再者說,哪個維修工人會帶著這些東西修罐子啊?肯定是那個尸體身上的東西,要么就是殺人者掉進去的。”老薛斜躺在對面的椅子上,答了一句。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這些東西感覺有年頭了,誰會把這些老古董帶在身上呢?”大江看著這些出土文物般的證物,愣著神兒。
“師傅,你手里那個鐵釘子,我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小趙冷不丁說了一句。
大江抬起頭,看了小趙一眼,正要詢問,卻忽然發現小趙身邊還站著一個陌生人,雖然穿著警服,但大江在分局里從沒見過。濃眉大眼,身材挺拔,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但神色卻異常的成熟和穩重。
“這位是?”大江疑惑的問了一句。
“江隊長,您好,我是曹隊的助手,我姓雷,您就喊我小雷吧,曹隊在重慶脫不開身,讓我先來配合您調查,今天先來給您報個到。”小雷邊說邊給大江敬了個禮。
大江點點頭,心說這曹成勇真是雷厲風行,昨天剛打完電話,今天人就到了。
“師傅,雷警官我還認識,您說巧不?而且我應該叫雷老師才對。”一旁的小趙又插了一句。
不等小趙繼續,小雷已經開了口,“江隊,我以前是警校的老師,恰好帶過小趙他們班。”
“怎么不留在警校,跑出來干基層了?”小雷的回答讓大江有點意外。看小雷的年紀,應該是畢業就留了校,能留下來的,要么是實習期間有突出的貢獻,要么研究生畢業,總之,警校的老師不光是個榮譽,從前途上看,也不是一般基層警察可比的,這小雷怎么會放著當老師的提干近路不走,反著來呢?
(妄念不生為禪,坐見本性為定。本性者,是汝無生心。定者,對境無心,八風不能動;八風者:利、衰、毀、譽、稱、譏、苦、樂,是名八風;若得如是定者,雖是凡夫,即入佛位。何以故?菩薩戒經云:眾生受佛戒,即入諸佛位;得如是者,即名解脫,亦名達彼岸、超六度、越三界、大力菩薩、無量力尊,是大丈夫。《頓悟入道要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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