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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酒神(卯)
“李老爺子,您剛才說的胡安北遇到一位大師的事兒,也不能說完全錯,只是胡安北遇到的大師不是人,是一座山,一座憑空出現在皇城根兒下的山。”
“你是說,景山?原來是景山?這常六爺不是凡人,我說為什么練家子和假把式溜嗓兒,都要去景山里,筒子河兩邊上,原來有這個講究,可大夫都不能把胡安北的嗓子治好,這挪不了窩的景山又有什么辦法嗎?”李永水已經湊到了小雷的旁邊,完全沒有了糊涂的模樣,等著小雷的下文。
“廣安門外有酒神,景山底下有山神啊。”小雷像個說書的一般,還來了句定場詩,接著就把胡安北的聲音如何失而復得,又是如何從花臉的嗓子變成青衣的嗓子,而那一座景山又在其中發生了怎樣神異的作用,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小雷的嗓音本有點低沉,也許是這故事有太多懸疑的地方,還經常講得一頓一錯,李永水他們幾個恨不得全趴在了桌上,聽得目不轉睛。
(諸位看官,受制于酒神這故事的結構和體例篇幅,胡安北的故事梅村會在后面單列一個章節詳細來寫,這之中的離奇曲折,暫時先不表,大家只要記住那故事是很傳奇很靈異就好。酒神這章本身就是從刺青延展出來的,又要從酒神延展出戲魂的故事,這一層層的連環套本非梅村所愿,也許會對讀者的閱讀產生很多不便,這里只有求大家多多見諒了。)
胡安北的故事,小雷足足講了一個時辰,陽光西斜,窗棱子的陰影拉得老長。吃晚飯的客人陸續進來,大家這才聽明白緣由和結果。聽完小雷的最后一個字,大家沉默了幾分鐘。李永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嘴里喃喃地念叨著:“天意啊,天意。人一輩子能讀懂天意就不容易,用半輩子奢求讀懂它,卻沒有時間來改變命運,可惜啊,可惜。”大家并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只有看著他的身子向椅背上靠下去,眼眉低垂,又恢復了大江和小雷最初看到他的樣子,再沒了動靜。
顯然大江和曾廚子這會兒也是心緒難平,早忘了喝酒,只是呆呆的看著。
四友居里,原本熱鬧的一桌忽然沉寂下去。李永水枯坐了幾分鐘后,終于抬起了頭。“是天意,人逃不開天意,也一樣藏不住天意,胡安北的聲音不是他的,當出現在他身上,是誰的就不再重要了。江作家,你們今天給我講了個好故事,但天兒不早了,明天吧,老頭子再向你們討杯酒喝,還你們一個故事,關于酒神的故事。”
天黑透了,大江和小雷才回到局里。一路上兩個人的話都不多,大江似乎還沒從胡安北的故事里走出來,而小雷發現把這故事講完,卻多了很多與之前看法大相徑庭的推測。常爺的故事就是這樣,經常沒有確定的答案,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心情下,總有不同的理解,總有符合于內心的認識。
快到市局大樓時,大江忽然問了小雷一句,“小雷,你說胡安北后來的青衣嗓音,會不會是腹語?十年前,我們抓過一個跳大繩的,宣揚封建迷信,請神騙錢。但那個所謂的大師,確實能請來一個很陌生的聲音,有時在半空里,有時卻附在陷入半暈迷狀態的受害者身上,我當年親眼所見,但一直沒想明白是什么道理。”
“審了一晚上,那大師交待他會腹語,一種不用口腔而用腹腔發聲的方法,那聲音自然與自己的嗓音完全不一樣,而且跟本不用張嘴就能發出,旁邊的人自然會認為他有請神的本事,但其實是個騙局。”
小雷搖了搖頭,“我們聽常爺講那個故事時,也認為是胡安北會腹語,一種很高級的腹語,他不能唱戲的那十年里自己學會的,但常爺認為不是。”
“一個原因是腹語這門技術,需要很長的時間練習,很多腹語大師一樣煉的是童子功,十年達到胡安北的水平幾乎不可能。再有,既使胡安北天賦異稟,有京劇大師的底子,但他從花臉改唱青衣,跨度太大了,用本聲都難,別說用自己陌生的腹語方式。”
“最重要的是,腹語高手,一次連續的發聲,最多四十五秒,腹腔共鳴的極限了。胡安北的青衣唱腔,一個長音就幾十秒,還帶轉音,而且一場下來一個多小時,用腹語的發聲方式跟本不可能。所以當年常爺的分析是最匪夷所思,但又唯一合理的可能,只是常人太難以接受。”
聽了小雷的介紹,大江點了點頭,是啊,如果不是常六爺好奇心重,做了個深入調查,誰又能猜到這憑空掉下來的聲音里,有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人們總說歷史是一條大河,波濤洶涌奔流不停,但這條大河里你總能看到一些逆流而上的金鱗,堅韌而不妥協,這也許就是人性的光輝吧?
這世間總有一些事情讓人想不通,猜不透,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激發人類不斷探求的好奇心。
回到市局,老薛已經在會議室里等著了。桌上的煙缸里,有小半缸的煙灰。見大江他們回來,老薛把那裝著鐵釘的證物袋和幾頁紙遞給了大江。“小雷,你小子真有兩下子,推理的完全正確。那不是鐵釘,是汽車底盤上的一個承重螺栓,而且就是原來汽車三廠生產的。”
老薛又拿出幾張照片,指著給大江講解。“我今天一早去了廠里,老廠全遷到了朝陽,現在廠區那邊只有些后勤機構和倉庫。廠里老干部處的同志,幫我找了一個退休老工人,他幫忙看了看。不但是汽車底盤上的承重螺栓,還可以確認,是六十年代時汽車三廠生產的。因為這種螺栓的規格很特殊,粗細長度和后來的螺栓都不一樣,不屬于通用部件。六十年代末那種載重小貨車停產了,之后也就再沒生產過這種螺栓。”
大江幾下翻完了調查記錄,興奮地問老薛:“老薛,也就是說用螺栓加工萬能鑰匙的人就是汽車三廠的職工?這個死者很有可能也是,至少和汽車三廠的職工有關。看來我們離真相不遠了。”
“我上午鑒定完螺栓,就排查了這十幾年來的三廠離退休職工,但很奇怪,好像并沒有這樣一個人,我想明天去趟朝陽的新廠,也許是這邊的檔案不全。大江,你們今天進展怎么樣?”老薛掐了手中的煙問了一句。
大江把今天的調查情況簡單給老薛講了一遍,拍了拍老薛的肩膀,“老薛,兩邊的情況一對照,這案子已經有眉目了,李永水一定是認識這個死者,而這個死者八成就是萬能鑰匙的制造者,明天李永水那應該就有個確定的答案,估計你從總廠那也會有發現。小趙那邊怎么樣了?怎么沒回來?”
老薛伸了個懶腰,“小趙那邊有點麻煩,那口井太深了,不太容易下去,我把周圍排查的警力都調了回來,技術科的也支持過去了,估計這會兒他們還在啤酒廠,研究下井的方案,準備一些裝備。”
老薛頓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的對大江說:“大江,你沒覺著這兩天局里哪點不對嗎?”
大江一愣,詫異地望著老薛。
“大江你想,昨天張書記就應該開碰頭會,但他有事沒開,今天一整天,這會也沒通知開,這不是書記的風格啊?還有老羅那,上次開完會,在咱局里就沒露面,如果不是尸體解剖那邊出了什么問題,怎么會一星期都沒見到驗尸報告?”
的確,大江這兩天忙得四腳朝天,早出晚歸,倒沒注意到這些反常。
“我今天下午回局里,咱們派到懷柔五環新廠、在周圍旅館、車站排查的警力都調回來了,我還以為是你安排的,去內勤一問才知道,是張書記下的命令。而且內勤還告訴我,市局的領導和老羅上午都來了,在張書記那一直開會,估計還是因為這案子。”老薛一邊補充著,一邊扔了根煙給大江。
大江心想,老薛說的沒錯,這的確有點反常。但這些天,每天自己都做了調查簡報,一早送到了張書記那,對案子的進展情況,張書記是了解的。市局領導過來,估計跟老羅的驗尸報告有關,報告不是沒出,而是壓在了市局那里。難道是老羅那邊有什么重大發現?
大江正胡思亂想著,小武匆忙著推門進來,低聲對大江說道:“江師傅,張書記喊你馬上和薛隊一起去他辦公室開會。”
(墨者有田鳩者,欲見秦惠王。約車申轅,留于秦,周年不得見。客有言之楚王者,往見楚王,楚王甚悅之。予以節,使于秦。至,因見。予之將軍之節。惠王見而說之。出舍,喟然而嘆,告從者曰:“吾留秦三年不得見,不識道之可以從楚也。”物故有近之而遠,遠之而近者。故大人之行,不掩以繩,至所極而已矣。此所謂《管子》“梟飛而維繩”者。--《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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