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從富察氏死后,乾隆已經能感到后宮開始暗流涌動,甚至連朝堂上的各派勢力也加入到對各個皇子的押寶上。特別是原本就有些矛盾的滿洲八旗內部,更是蠢蠢欲動,各自的情報網無聲的在后宮中展開。乾隆擔心這種狀況持續下去,又會釀成新的對立,朝堂重臣們將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后宮,江山社稷的大事又去靠誰?無奈之下,他又匆忙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借口皇長子永璜和皇三子永璋在皇后富察氏的葬禮上不夠悲傷,有違孝道,下詔宣布取消兩人皇位繼承的資格。
他的做法其實是希望朝臣們看明白,自己現在并沒有繼承人的人選,希望大家不要再做無端的猜測,自己以后是要以賢立儲的。可他的這種態度,反而讓后宮的爭斗轉入了地下,因為所有的皇子都是庶出了,長子又沒有立儲的資格,這意味著每個皇子都有機會,每一個家族都開始積聚周圍的力量。
其實,乾隆的內心是個很善良的人,凡事都往好的地方想,少了些父親血雨腥風闖過來的狠辣。他一生十七個兒子,大多數沒有活過成年,而且他看好哪一個,過多的關注哪一個,那孩子必定早夭。這絕非什么魔咒,更不可能是什么巧合,只是乾隆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或者是朝堂錯綜復雜的政治勢力,掣肘他深入的查下去。
而恰巧,皇長子永璜是個內心極度柔弱的人。永璜的生母是乾隆在潛邸是的侍妾,地位極其低下,與乾隆更是沒什么感情可言。她多年沒有名分,后來被加封為妃子,還是沾了富察氏立為皇后的光。所以自小永璜就受盡歧視,他也從沒對立儲有過非分的想法。
但永漣和永琮的死,讓各派朝堂勢力都把關注點轉向了身為皇長子的他,是他積聚多年的屈辱一下釋放出來,他似乎也一下明白了他人生的真正意義。他開始刻意的討乾隆的歡心,冒大不違去結交一些朝臣,對原本毫無興趣的詩書禮樂也認真的學習。但這一切剛剛開始,他就被乾隆以欲加之罪,除去了立儲的資格。巨大的反差讓他怒火攻心,再加上一直體弱多病,一下就病倒了。到了乾隆十五年的三月終于堅持不住,一命歸西。
永璜的死對乾隆又是個很大的打擊。乾隆對永璜并非不近人情,只是覺得永璜這孩子氣度不足,性格柔弱,并不是繼承大統的合適人選。而他下那份詔書之前,雖然對永璜有斥責,但也有安慰和鼓勵,還送了一套自己批注過的《資治通鑒》給他,其意不言自明。下那份詔書自己真實的想法也婉轉的表達了,而且,下詔書后,怕永璜多想,還找了些理由給了他很多的賞賜。
可惜對這一切苦心,永璜根本沒有領悟,只是片面的理解自己已經失去乾隆的恩寵,從此被打入冷宮,人生意義盡失。如果這事發生在康熙、雍正兩個鐵石心腸的皇帝身上,并不會有多少麻煩,這等不開竅又沒有政治頭腦的子孫,多一個少一個有什么關系?可惜這事發生在了乾隆身上,讓他對永璜的死陷入深深的自責。
以至于一向勤政的乾隆破天荒的三日沒有上朝,而景山小玉蘭的院子,他更是一個多月沒有進過。
正是在乾隆如此低落的情緒下,乾隆十五年的五月初,他和小玉蘭的兒子降生了。
乾隆得到這個消息,孩子已經出生三天,而小玉蘭在焦慮中足足等了兩個月。乾隆急忙趕到景山的小院,探望之后,把自己的安排詳細告訴了小玉蘭。乾隆之前已經和皇太后商議過,準備將這個孩子送往太后娘家鈕祜祿氏的包衣奴才,現在的正紅旗福建副都統常保家。
常保這個人對太后的忠誠不必質疑,關鍵他是個知足常樂的性格,沒什么上進的心思,所謂福建副都統只是個虛銜,讓他有份俸祿銀子而已。所以常保與官場上的人交往很少,反而遠離是非圈子,孩子放在他家不會引人注目。再加上常保并非什么什么豪族,家道僅算是個小康,孩子應該不會染上八旗紈绔的毛病。孩子的名字乾隆也已取好,先按常保家的子嗣排法,叫善保。孩子成年后再改名叫和珅。意思是“和光同塵,若珅初浴”希望這孩子不露鋒芒,與世無爭。
乾隆又和小玉蘭商量,孩子送走后,就派人送她先回安徽歙縣的廣泰班。兩人約定,自己處理完目前復雜的朝堂局勢,一年后下江南與小玉蘭相會,再商量之后的事情。
這一切安排看似天衣無縫,但乾隆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因為立儲這件事,整個朝堂已經風聲鶴唳,無數的眼睛在暗地里盯著景山里這個寂靜的小院。這些人有自己的眼線,這些人也有自己利益集團,即便是乾隆刻意遮掩,對他們而言,這件事近乎透明。毫無疑問,因為乾隆超乎常理的關注,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成為很多瞄著儲君之位的利益集團最大的威脅。
很快,一個陰險惡毒的計劃被制訂了出來。乾隆雖然把孩子托寄在常保家,但誰能保證十幾年后,這個孩子不會認祖歸宗?雖然小玉蘭出身卑微,但想當年崇慶皇太后還不是通過改籍的方式搖身一變,入主后宮?現在,乾隆不敢公開孩子的真實身份,給了他們一勞永逸解決這件事的契機。
所以最穩妥的方式,就是趁小玉蘭離開之前,除掉她,絕了后患。之后一切死無對證,即便將來乾隆要將孩子接回宮里,他既名不正言不順,也沒有任何可以依傍的靠山。而乾隆最在意自己明君的虛名,更不會冒違反祖制的風險來翻這個案。況且,他們相信,乾隆對小玉蘭只是一時情迷,小玉蘭一死,過不了多久,乾隆就會把這段感情忘記,而那個孩子又不在乾隆身邊,私生子而已,不會再有什么威脅。
少一個潛在競爭對手,讓后宮本勾心斗角的利益集團們,達成了少有的共識,而這個計劃也迅速開始實施。
乾隆更不知道的是,早在幾個月前,廣泰班實際上的班主連成海,秘密來了北京。一起來的,還有一筆巨大的財富。他在北京化名成泰,廣結權貴,暗布眼線,一方面與內務府營造司的官員打得火熱,另一方面秘密聯絡著正白旗的滿人豪族。
清代正白旗實際上是王朝的秘密特務機構。從順治帝開始,大量的正白旗子弟放棄官位,秘密潛入江南,大多以商人的身份作為掩護,干的卻是收集漢人對于大清不滿言論的事,進行瘋狂的鎮壓。當然他們最主要的工作是監視天地會在江南的秘密活動。
對滿清歷代帝王而言,天地會都是他們的心腹大患。一方面天地會以推翻滿清統治為目標,占有所謂漢人正統義理上的道德高地,自稱藏有南明朱三太子的血詔,得到很多江南大族的秘密支持。另一方面天地會滲透進民間,組織嚴密,支脈星羅棋布,很難徹底消滅,反而邊遠地區的動亂起義時有發生,自乾隆登基以來,零零星星已經起事了十余次,每次聽到天地會三個字,乾隆都會汗毛倒豎,茶飯不香。
在連成海秘密進京后不久,一條消息迅速通過正白旗送到的乾隆的桌案上。天地會正在江南嘉興秘密籌備一次大的起義,時間就在最近的兩三個月內。這是天地會沉寂了幾年后,又一次浮出水面,而且作亂的地方轉移到了江南人口最為稠密的腹地,那里是清朝主要的稅賦來源地,自然不得有失。
這件事成功的吸引走了乾隆所有的注意力,而正白旗里乾隆的心腹干將也紛紛領命,南下嘉興。這些事正發生在小玉蘭生下兒子的前夜。乾隆永遠不會想到,所謂的嘉興起事,只不過是虛晃一槍,真實的目的卻是景山里的那個小院。
在乾隆派人送走襁褓中的孩子后,一杯摻了劇毒的參湯被端到小玉蘭的床前。瓷碗落地碎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小院里震人心魄,但沒有一個宮女敢進到屋里。很快,三個黑衣人帶走了小玉蘭的尸身,徑直去了不遠處那個破敗不堪的院落。門上的銅鎖早已取掉,院中也早挖好了一個深坑,此時已是盛夏,但不知為什么,院子里高大的槐樹,葉子不斷的飄落,很快就鋪了厚厚的一層。
(天地無極,人事無窮,各以成其類;見其計謀,必知其吉兇成敗之所終。轉圓者,或轉而吉,或轉而兇,圣人以道,先知存亡,乃知轉圓而從方。圓者,所以合語;方者,所以錯事。轉化者,所以觀計謀;接物者,所以觀進退之意。皆見其會,乃為要結以接其說也。《鬼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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