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枝聽著高珩刁鉆苛刻的評價,再去看他臉上云淡風輕的表情,頓覺身體里醞釀起一股肅殺的氣流,堵在胸口翻滾攪動,恐怕這一張嘴就能噴出火來。
“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就不該讓他吃的。”
程金枝咬著牙憤憤地念叨了一句,對著高珩擠出了一個既生硬又瘆人的笑容。
“蔥油餅不放油那能叫蔥油餅嗎?你這么多意見,不怕高大爺拿菜刀滿大街追你啊?”
“怕什么?”高珩微微聳肩,振振有詞道,“為人處事也是一樣,既要受得住贊美,也要經得起批評,這樣的人生才能安然長久。”
“是是是,多謝燕王殿下提點。”
程金枝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伸手要去搶他手上的蔥油餅,豈料高珩后退一步,似乎并不想給他。
“你不是嫌這嫌那的嗎?還給我,我吃。”
“還是我吃吧。”高珩故作認真道,“這畢竟…是你給我買的。”
“不用了,還是讓我吃吧,怎么能這么委屈殿下呢?”
就在這二人于眾目睽睽之下,神經兮兮地為了一個蔥油餅爭來奪去時,高珩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冷不丁問了一句。
“我說,孔明燈呢?”
“哎呀糟糕,光顧著買吃的,我都給忘了!”
程金枝即刻放棄爭搶食物,剛想再次沖進人群里,就被高珩給拉了回來。
“一起去吧,你的意志力太薄弱,經不起誘惑。”
程金枝擲氣地吐了吐舌頭,卻見高珩正在不緊不慢地吃著手中的蔥油餅,似乎并沒有他之前評價的那么差強人意。
“喜歡吃就喜歡吃嘛,還非要裝腔作勢。”
高珩很快就感覺到了身旁程金枝竊笑的眼神,轉過頭略顯尷尬道:“這個冷了,我去給你買新的。”
“哦...好啊好啊。”
程金枝欣然點頭,可望著高珩這副別扭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笑得捧腹不止,只是沒有明目張膽地發出聲音罷了。
待高珩有所察覺地一轉頭,她又趕緊調轉臉色恢復了平靜之態,就這樣來來回回地折騰了好幾次,程金枝這才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周圍賣吃食的推車小攤上,各種食物的香氣隨風散落在空氣中,惹人饞涎。
明晃的燈光下,一塊塊松軟香甜的芙蓉糕,一碗碗晶瑩玉潤的湯圓,一盤盤金黃酥脆的鍋貼,伴隨著蒸騰的煙氣和小攤販熱情的叫賣聲,看得程金枝心馳神往,如墜仙境。
原本祭天寧人的冬至祭典,此刻在程金枝眼中,儼然成了一場美食盛宴。
待二人買完孔明燈回來,她已經吃得肚皮圓滾,直打飽嗝。
“吃飽了吃飽了,每回上街就是開心,總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
程金枝心滿意足地說著,似乎想到了什么,緩緩抬起頭,將視線投向了夜空遙遠的一點上,語氣漸弱:“記得從前和寒清上街的時候,他也會給我買好多吃的。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高珩聞言,嘴角的笑容收緊了一些,他凝視著程金枝像在懷念,又似在追憶的臉龐,心中隱隱翻騰起一陣似是而非的失落之感。
“是過的很快。誰也不知道,昨日的人和事,今日能否依然如初。”
程金枝深知高珩雖然從不言明,但心中或多或少還是會在意自己對于顧寒清的感情。她側過頭滿懷期許地注視著高珩,目光靈動。
“可是我知道,縱然很多年過去,你也依然會陪在我身邊的,對嗎?”
高珩渾身一震,顯然沒料到程金枝會道出這樣一句話。他輕輕頷首,幽邃的眸子變得通透澄澈,柔情似水,臉上浮現出了溫暖濃重的笑意。
然而就在二人情到深處之時,程金枝卻突然戛然而止,調轉臉色舉起孔明燈笑吟吟道:“好啦,那我們許愿放燈吧。”
高珩眉間一顫,不情愿扯了扯嘴角,只能收起眼神恢復了常態。
“我先寫,你不許偷看。”
程金枝拿著燈躲到一旁,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便開始神秘兮兮提筆地在燈罩上一筆一劃地寫著。見高珩時不時有意無意地朝自己這里瞄上一眼,還刻意拿著燈走遠了幾步,唯恐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被他窺探了去。
“需要這么神秘嗎?”高珩故作不滿地斜了她一眼,“難道你寫了什么大逆不道,會被砍頭的話?”
“當然不是。你別想用激將法來套我的話,無可奉告。”程金枝轉過頭朝他得意一笑,“反正,你以后總會知道的。”
她說完又認真地寫了一會兒,這才大功告成地拍拍手,朝著燈罩上的墨水吹了又吹,將筆遞給高珩。
“好了給你,你寫另一邊。我這邊的墨水還沒干呢,我幫你拿著,你慢慢寫。”
見程金枝舉著孔明燈一臉謹慎的樣子,高珩故意伸過頭想要一探究竟,嚇得她急忙后退一步警覺道:“你快寫你的,不許越界。”
高珩輕輕擰眉,接過筆醞釀片刻,便開始落筆行文。
程金枝方才許愿時雖然表現得“天機不可泄露”,但如今看到高珩動筆時,心中難免好奇,可是就在她才剛徐徐踮起腳尖,高珩便停筆抬頭道:“不許越界。”
“誰要看了,自作多情。”
程金枝假裝不屑地扭過頭去,心中卻仍然對高珩所寫的內容惦記不已,可無奈如今無法窺探,只能嘟著嘴有些意猶未盡。
等到高珩也停下筆來,二人便小心翼翼地將燈體撐開,把蠟燭置于燈下方的鐵絲處,然后再點上火,原本干癟的燈罩在熱氣的作用下,很快就開始慢慢膨脹。
他們提著燈角面對面站著,溫暖的燈光映照在二人明亮的瞳孔中,暖意融融,熠熠生輝。
“我數一二三,然后我們就一起放手。”
程金枝滿懷笑意地說著,眼中星芒微閃,透出一絲小小的期待與幸福。
“一,二,三。”
話音剛落,二人同時放手。耀目的燈火越過頭頂,隨著風向緩緩升空,像一簇被時光凝固的流星,拖著夙愿的尾翼,向著浩渺無邊的夜色乘風而去。
程金枝抬頭望著夜空中自己親手放出的孔明燈,默然良久,滿懷期許道:“你說…它會飛到哪里去呀?”
“那應該是一個我們都到不了的地方吧。”
高珩也抬頭望著夜色中那朵明亮的燈花,目光深深凝滯,很快又豁然明朗。
“一個我們都到不了,心愿卻能到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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