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你特意看的。你這般性子,我總不能一直吃虧不是。”江離的嗓音愈發低沉,一個字兒一個撞到人心里去,“棋局之道曰:知己知彼,百戰不勝。”
說話間,江離似乎有意又靠近了些,辛夷的指尖發軟,根本擋不住,男子唇齒間的熱氣噴到她臉上,細細酥酥地癢。
“什么虧不虧的。公子又說糊涂話了。”辛夷輕輕啐了口,頭都快低到胸口了。
江離的唇角邪邪一勾,驀地湊到辛夷耳畔,滾燙的呼吸撩起女子青絲幾縷:“在下棋君,沒有人敢讓我吃虧,更沒有人有這個能耐讓我吃虧。所以,本公子要你的心……”
感受到辛夷渾身一顫,江離唇角的笑魅惑愈濃,再無半分平日的清峭。
“……當然,也要你的人……”
男子捉弄般刻意壓低的嗓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字字兒都唬得辛夷心尖發顫。
她瞬間忘了自己該回什么。腦海里一片空白,各種電光火花噼里啪啦閃。
“楊花落處風相擾,遠云縹緲。見卿沉醉天涯,是情多情少?”
江離的呢喃低低傳來,讓辛夷陷進一個又一個夢里,她沒留意不知何時,她抵住江離胸口的指尖已經扭了個彎,以一種溫柔的姿勢搭在上面。
“那卿卿和棋局,在公子心中各重幾許?”
“你說呢?你想我怎樣告訴你。”江離輕輕執起女子那根指尖,撫在了自己心窩處,“棋局令這顆心死,而你令它再次跳動。”
“莫論這些好聽的話。卿卿只問公子一句,公子可愿幫奴弈一棋?”
“但說無妨。”
“長孫將傾,毓汝已亡。但我無論如何都想保長孫毓瀧。奴家下不得此棋,還請公子援手。”
沒想到話剛出口,江離就兀地放開辛夷,正經危坐,眸色微寒,臉色有些不善:“你想救的是長孫毓瀧還是你的御賜未婚夫?”
醋意涼涼的話,惹得辛夷撲哧一笑:“又有什么區別?我與長孫的情分不過爾爾,沒必要也不可能救全族。只是長孫毓瀧這般干凈的人,賠進去可惜了。至少想他壽終正寢。”
江離眉間的一縷寒氣愈發濃了:“長孫毓瀧,長孫毓瀧,你何時與他親近到直呼其名了?”
辛夷紅了臉,低低啐了口:“你再說這般使小性兒的話,我可就真惱了。你且回我,幫還是不幫?”
江離眸底千萬種情緒翻涌,臉面上卻如石塊般冷,他拂袖起身,賭氣般走到門口,糾結了半晌才停下。
“幫是可以。但事成后,本公子要討賞。”
“討什么賞?”辛夷一愣。
“還沒想好。”
江離悶悶地丟下句后,便推門而去,只留下滿屋子的靡靡沉香,若夢歸無尋處。
辛夷鼓了鼓腮幫子,呼出幾口氣,吹得那空氣中飄浮的柳絮打旋兒。房間內安靜如斯,連柳絮飄落在錦衾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辛夷咽下心底那抹失落,目光移到右手那江離為她包扎的傷口上,兀地心頭一動。
初時還未發覺,現在竟瞧得,這包扎的手法,很是眼熟。
“奇怪。”辛夷瞅了瞅右手已經愈合的虎口,那也曾因用力過大,被個銀壺砸出裂口。
半晌,辛夷搖搖頭:“或是我多心了。歧黃之術,事關生死,自然規矩更嚴。如何包扎傷口,應該有套法子。無論誰來大抵包得也差不多。”
辛夷不在意的笑了笑,視線移向了窗外,早春三月,春光明媚,朵朵楊花作雪飛。
然而這般好的春,終歸被一則檄文打碎。
盧家發布檄文,告示天下:長孫毓汝之死,盧家清清白白,實是長孫斷臂求生,栽贓誣陷。帝信奸臣,污忠將,上昏庸下不必尊。盧將血債血償,自證無辜,向長孫討債。誅!
三月上旬。盧寰調動長安本家的八百家府精兵,直接進攻長孫府。
八百精兵,浩浩蕩蕩,穿過長安一百零八坊市,踏過京城千百街道,刀劍閃著寒光,弓箭都已上弦,鱗甲兜鍪,氣勢洶洶,殺向了城東的長孫府邸。
駐守長安的南郊禁軍并北郊禁軍,按照大魏法典,依職責發兵阻攔。雖然在兵力上呈碾壓型優勢,然而當三方將軍面對盧寰時,“拜見盧大將軍”都叫不停,哪里阻了半步。盧家列兵布陣,直入無人之境。
長安城,變為了戰場。
沒有皇帝旨意,公然在長安調遣自家兵將,誅殺另一個同為朝臣的世家。這不僅是狂妄,更是挑釁了。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盧家對李家皇權的野心,終于從暗處走到了明處。
司馬昭之心,從此天下皆知。
這日。春意好,楊花柳絮隨風起。
善德坊位于城東,北臨東市,東望山水,過幾條街就是皇城。可謂是熙熙攘攘,風水寶地。所以百年名門長孫就占去了半坊,朱門高戶石貔貅威威,大門上“長孫府”三字的牌匾據說還是御賜。
然而今日,此坊卻是駭人的寂靜。街坊鄰居早就逃沒了影,只有亂扔一地的什物簸箕在地上亂滾,柳絮兒粘在御賜牌匾下的蛛網上,看上去格外衰敗落魄。
盧家八百精兵將長孫府團團圍住,各個殺氣騰騰,面目可憎,毫不掩飾已經出鞘的刀劍,
雖是皇城國都,盧家卻排列開西北戰場上殺敵的兵陣,整個一坊街道都充斥了刀光劍影,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片。
長孫府大門緊閉,府中隱隱傳來哭聲。盧寰都敢公然在天子眼皮子下,調遣兵家誅殺朝臣,長孫所有人的結局不用想都猜得到。
盧寰頭戴紫金兜鍪,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仗著那柄七星寶刀,威風凜凜地佇立在隊首,大喝道:“長孫給老夫聽好了!長孫毓汝之死,我盧家清清白白。不過皇帝聽信讒言,反污我盧家。那我盧家干脆就自己討回公道!犯盧者,誅!”
最后一個誅字落下,盧寰長刀一揮,八百精兵怒喝聲“犯盧者,誅!”,眼看著熙熙名門就要變為屠宰場,忽的一個男聲傳來——
“大將軍且慢。”
盧寰本能的一滯,待看清那從街角出現的人影時,不由愣了:“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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