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盧釗毫不客氣的向著面前的沙地一揮長劍,比瞬息還短的時間,地上頓時裂開了條溝壑,深達數寸,力道驚人,小石子都化為了粉齏。
盧家嫡三公子,不是富貴鄉里的郎君,而是生殺場上的饕餮。
江離依舊風平浪靜,唯獨笑意愈發詭異:“既然你不愿死,那只能本公子送你一死了。”
江離忽的動了。他緩緩亮出了一直負于身后的劍。倒執劍柄,橫劍于胸,另一只手卻依然負在身后。
劍之起勢。沒有過多的言語,江離徑直劍出鞘,殺意起,風云變動。
盧釗的瞳孔縮了縮。因為這個劍之起勢,實在是勾動了他一些記憶。
這種起勢不常見。或者說,除了某個地方,這種起勢在其他地方根本不會有。橫劍于胸,一手背負,極致的優雅,連殺伐都要遵守的清雅高貴。
九州天下,泱泱大魏。只可能那個地方,或者說那一姓的人才會使用。他們從小被督促習武,雖所學駁雜,不拘于一,但這種劍術卻是人人必學。固有“橫劍如見人,負手知何家”的說法。
然而,這起勢姿態是作全了,卻太束縛手腳。若有半分實力不濟,或劍招不精,會比普通的劍術死得更快。可以說,這種起勢的劍術是在走懸崖,要么極致的強得生,要么一絲的弱得死。
“這種起勢……不可能,難道你是……不可能……對,你一介平民,自己參習劍術,自己悟出來的罷……”盧釗在心底那個念頭起的瞬間,就自己把它撲滅了。
若說棋公子來自那個地方,若說江家君子不姓江,而是頂著另外一個姓。那盧釗打死也不會信他有那么瞎眼,或者說不信天下人都那么瞎眼。
“虛張聲勢!找死!”盧釗的臉上重新溢滿殺氣,劍意沒有絲毫留情,瞬間刺殺了出去。
寒光逼人,招招狠毒,致人死地。只見得盧釗劍光閃動,連劍身都看不清,風云被攪動得呼呼作響,飛沙走石,地面上轉瞬裂開無數條溝壑。
然而,令盧釗心驚的是,江離連半步都沒有移,連左手都還依然負在身后,保持著起勢的姿態。
他只是右手使劍,一劍劍行云流水的刺出,似雨打穿花林葉,似錦繡飛走銀針,劍光燦如列星,每一招都直攻要害,殺意狠毒到極致,偏偏姿態還優雅,只聽得兩劍相撞的金鐵聲,火星子不斷迸裂開來。
至始至終,江離半步未動,左手負后,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不可能……本都督的劍術苦練十年,都是朝中大將所教。你一介平民,不知從哪兒胡亂學了劍術,怎么可能這么……強……”盧釗初始的輕蔑終于變為了恐懼。
一種來自死亡的,近乎直覺的恐懼。他終于相信,眼前這個“平民”真可能殺了自己。如小雞仔般的殺了自己。
“不可能!你這個瘋子!本公子是大魏都督,是盧家左將,是盧寰嫡三子!本公子若亡,牽連甚廣!你不敢殺了我!”盧釗的劍意愈發瘋狂,叫聲聲嘶力竭,如破了喉嚨的鴨子。
“不錯,最開始本公子的計謀不包括你的性命。這場盧魏大戰,本公子只欲旁觀,最后收網得漁翁之利就好。”江離眸底幽光一閃,“然而,你既然敢動她,也就怪不得本公子改變計劃了。可惜,還平白送了李景霆一個大禮。”
“瘋子!你個棋瘋子!你只要留我性命,盧家既往不咎,還能許你金銀財寶,功名利祿……你不敢殺我!對,你不敢殺我!”盧釗被嚇破了膽,口不擇言的求饒著,卻只勾得江離眉梢一縷輕蔑。
“不敢殺了你?是,江離不敢。”江離似笑非笑的一聲低喃,幽沉的語調聽得人心慌,“但我敢。”
這句話說得古怪。
江離和“我”本指同一人。然而江離不敢,“我”卻敢。恍若那不是一個人。一個是江家郎君,平民白衣,一個是來自那個地方,使著“橫劍于胸,負手于后”的劍術的人。
盧釗的心跳都放佛在剎那靜止。
“我和你拼了!”盧釗狠狠地吐出一口血,忽的竄到江離身后,舉劍意圖偷襲,誅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江離只是微微一勾唇。他頭也不回,只是反手握劍,劍尖向后,劍勢微微上傾,猛地往背后刺去。
噗一聲悶響,劍尖準確無誤地貫穿了盧釗的咽喉,速度之快,連鮮血都來不及涌出。只見得盧釗緩緩栽了下去,長劍頹然地落在沙礫地上,濺起滿地的鮮血。
而江離依然半步不移,左手負后,從頭到尾都保持的優雅令人窒息,盧釗的鮮血濺落在他素衫上,像雪地里盛開的紅梅。
“原來原來,我瞎了眼,天下人都瞎了眼……你,你是……”盧釗絕望地話都還沒說完,就猝然斷了氣。
江離拔出劍,厭惡地看著劍身上的血跡,一把將劍擲入了沙地中。劍刃入地半尺,直直矗立,若為盧釗所立的最后墳塋。
“全部誅殺。”江離冷漠地輕道句,便轉身回走。依舊負手在后,步伐悠悠,一副清風云淡,賞花歸來的樣子。
而幾乎在他轉身的剎那,天樞臺二十余影衛刷刷地動了。黑影如夜梟無聲而來,攜帶著狂傲的殺意席卷向盧家影衛。
“為三公子報仇!”盧家影衛們悲憤地大喝,八十余名影衛毫無畏懼地當頭迎上,數量上絕對的優勢讓他們看起來,像鋪天蓋地的蝗蟲。卻只引得天樞臺諸人眸底嗜血的興奮。
“天之樞機,號為天樞!為公子劍弩,殺伐四方!”鐘昧一聲冷喝,短劍刷一聲出鞘。
江離沒有回頭看。他只是不慌不忙地走向己方的地兒,那兒停著的駿馬看見主人回來,發出了歡快的嘶鳴。
在江離到達己方地兒,幾乎同時,他身后的劍鳴聲戛然而止。旋即一陣血腥氣飄來,他身后響起鐘昧拜倒的聲音:“回稟公子。盧家八十余影衛盡誅。我天樞臺,無傷亡。”
江離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他看向天際的魚肚白,淡淡道:“快天亮了。這邊的早市也該開了罷。先去早市買點清粥小菜,再回影十九她們的驛站去。她若是醒了,吃點清淡的好些。”
鐘昧一愣。腦袋轉了好幾個彎,才明白那個“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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