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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卿-第二百零五章 侍女
更新時間:2017-06-13  作者: 枕冰娘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紫卿 | 枕冰娘 | 枕冰娘 | 紫卿 
正文如下:
“六……姐姐……”許是受辛夷的感染,辛芷臉上的驚惶散了幾分,露出絲平日慣常的率真來。

“這就對了。”辛夷拉著辛芷走到堂中,溫柔地為她理好發簪,撫平衣袂的皺褶,“有你娘在前,警醒你常懷坦蕩,有你姊在前,提點你心有良善。她們二人不是你自愧的把柄,而是用自己留給你的饋贈。你說,族中還有什么人能比阿芷更合適?”

辛芷猛地一吸鼻尖,眼眶瞬時泛起了淚花,臉上最后絲驚惶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堅毅。

“辛芷定不負眾望,行嫡女之責!無愧于辛姓,無愧于天地!”

辛芷正色跪下,對著以辛歧為首的長輩,行了稽首大禮。

剛滿十二歲的她,臉上還帶著稚嫩,但眼眸卻是異常明亮。瞧得諸族老連連點頭,當即頒布了族令。

辛夷笑了。

雖然娘親是孫玉鈴,姊姊是辛菱,但辛芷只是辛芷。

是塊會說出“阿芷不曉得名貴不名貴,只認得好吃不好吃。洗手蟹就算是名菜,不過多值幾兩銀子,也不見得比蟹丸好”的璞玉。

辛夷的笑愈發親切,正要上前恭喜她,忽見到綠蝶悄悄走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姑娘,方才棋公子差人送來了張請帖。奴婢念著是棋公子的,便不敢耽擱,立馬來告知姑娘。”

辛夷一愣。“棋公子”三個字,撞得她的心一陣異動。

她的目光落到綠蝶手中的請帖上,寥寥數語,小楷娟秀:十五,城東小山。

辛夷沉默接過請帖,窗外清峭的秋色,在她瞳仁上暈開了一片涼意。

九月十五。雨。

當辛夷在城東小山上,看到奔馬而來的江離時,眸底的涼意愈發濃了。

“仕門規矩,但凡面客,衣衫整潔以示尊重。棋公子卻著了這身來,不知是天性不羈,還是故意輕慢了。”

辛夷不是看重衣飾外物的人,但江離今兒的打扮,確是第一眼就奪了她的目光去。

男子的面容依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襯著背景綿山秋意紅,好似名家筆下的一幅畫。

然而他眼眶下卻有兩痕青黑,發髻也有些凌亂,幾縷墨發在耳畔蕩悠。身上的苧布衫子腳凝了一圈泥印,從已經結塊的到新濺上的,斑斑駁駁到處都是。

江離長身玉立于五步外,深深地看著辛夷:“規矩?面客?如今你和我也要講這些了么?”

他的聲音很是沙啞,似乎連日不曾休息好,透著一股倦怠。

辛夷眉尖微微一蹙,語調卻是毫無波瀾:“我與公子本就是君子之交,論些規矩,禮同面客,又有什么不妥?”

“君子之交么……”江離涼涼笑了聲,也不多言,開始為自己的衣飾解釋:“本公子連趕了幾天的路,途中氣都沒歇個,到京后水也沒喝口,就直接來東郊赴約。這幅尊容也未見怪。”

辛夷一怔:“聽這話,公子前陣子離開了長安,如今且回來了?”

“我確實離開了長安,但不是回來,是中途折回來了。”江離點點頭,又搖搖頭,“本公子應故友之邀,赴蜀川與其討論棋道。不想碰上連日秋雨,入蜀之路難行,便干脆折回京,待雨勢小些了,再做打算。”

辛夷抬頭瞧了瞧天,連日秋雨綿綿,天兒陰沉得可怕。就算此刻她二人躲在山頭亭子里,衣衫也仿佛要潤霉了。

“就算如此,又何必如此趕,弄得自己一身狼狽,莫非有虎狼追著你不成?”辛夷揶揄道。

“不是虎狼追著,是你在那里。想到長安有你,我便止不住地催急馬蹄。”江離的聲音沙啞到不成樣子。

然而他依舊佇立在五步外,并沒靠近半步,辛夷也端著淡然的神色,沒有半分波瀾。

欲語還休。咫尺天涯。

“棋公子又說好聽的話了。”辛夷加重了“又”字,“公子真是說書聽多了,都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

江離眸色一深:“適逢出京,便逢雨季,逼得我折回來。一次半次的,但凡能多見你一次,都是歡喜的。言語辨不清真假,但是我滿身的泥濘,你也瞧不見么?”

亭子外秋雨淅瀝,一滴滴打在辛夷心尖,細細密密的痛。

如果說情意是團燈火,那辛夷覺得,自己就是只蛾子。小心翼翼地張開半副翅膀,被灼傷了便嚇得立馬縮回來。

可惜還是一次次,無法控制地,向燈火靠攏過去。

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了。

辛夷深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底的波瀾,淡淡地轉了話題:“公子約辛夷相見,不會就是來說這些罷。”

“自然不是。剛好碰著九月十五,就想帶你來這個地方。”江離側過身,目光投向了處地方。

是棵楓樹下。楓樹有些年頭了,枝干虬勁,紅葉像撐開了一片朝霞。樹下散著些山石,并沒甚異樣。

“這顆樹下埋著的,是我第一次殺的人。”

江離的聲音帶了分飄渺地傳來,辛夷眼皮猛地一跳:“第一次殺的人?”

“是個普通的侍女。十余年前的今天,也是九月十五,我用馬鞭絆倒了她,然后用束發簪刺進了她的咽喉。”

“為什么要殺她?”

“我被人陷害下了毒,滿臉潰爛流膿,奄奄一息。那侍女便和旁人碎嘴,說我是不祥之物,活該早被閻王收了去。無意被我聽見了,于是我殺了她。”

“那為什么殺了她,還要為她入殮,甚至此后年年來看她呢?”

“因為殺了她,我也把自己殺死了。”

“十余年前的舊事,公子當年貴庚?”

“八歲。”

辛夷不再發問了,她心口堵得發慌。江離也不再多言,眉間氳起涼涼的荒蕪。

辛夷不知道,此前經歷了什么,才能讓個八歲的小童手染鮮血。

她更不知道,此后經歷了什么,才能讓他說出,殺了那侍女便也是殺死了自己。

一入棋局無退路,踏白骨,飲鮮血。

“那敢問公子,殺侍女是第一次,可否也是最后一次。”辛夷抬眸直視江離。

“不是。遠遠不止。”江離也凝目直視辛夷,“雖然后來有人幫我殺人,我自己很少出劍,但這雙手上的鮮血,也已濃到我都記不清多少了。”

辛夷陷入了沉默。

沒有人的手上是干凈的。這是棋局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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