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當然知道是朕給你的。eΩ┡1小shuo但朕不是這個意思。”李赫搖搖頭,臉色愈無奈,“明明知道長命鎖會給你帶來牢獄之災,為什么還要承認是自己的?王家和辛夷不和,設局算計辛夷,你斷可以借著王家的手,把禍栽給辛夷,又何必那么實誠眼兒的,自己站出來”
“綠蝶不愿!”綠蝶兀地抬眸,提高了音調,“且不說長命鎖本就是綠蝶。就算不是,綠蝶也不愿看著辛夷姑娘陷入險境。更何況還要親手栽給她,綠蝶決計決計不愿的。”
李赫的眸色一暗,抹藥的動作也乍然凝滯。
承認不是因為不知其中利害,只是不愿看到她身陷險境。無論是不是自己的,都用這條命為她擔下罪過。
只愿她安好,平安再平安。
“綠蝶是姑娘的奴婢。姑娘有難,奴婢怎么可以眼睜睜看著呢?”綠蝶的聲音幽幽飄來,“姑娘待我極好,綠蝶絕不要背負。”
李赫不辨喜怒地咧咧嘴:“辛夷是竇晚的女兒。朕可以揣著明白裝糊涂,但也要防她被旁人煽動。所以當年把你送去辛府,是為了瞧著點辛夷。若她安分守己,你便是尋常奴婢伺候著她,若她生了異心,你的匕隨時可出鞘。”
綠蝶點點頭,目光有些躲閃:“當年皇上說,在她身邊伺候,是看她最清楚,也是匕離得最近。”
“所以,奴婢,不過是隱瞞身份或者殺機的幌子,你卻還當真了?”李赫的臉色很是哀涼,帶著一絲絲希冀是謊言的急切,“你口口聲聲都把自己當她的奴婢,護她到這個地步,那朕呢?朕這個你的父親,你的師父,你的主上呢?當年你答應朕,無論如何都保好自己的命,你又把與朕的約定置于何地?是不是下次你再護她,會輕易的就舍棄自己的性命?”
“皇上!綠蝶不忠,不孝,不臣,罪該萬死!”
綠蝶忽的打斷了李赫的話,連連叩至地,噙淚的低喝如從肺腑間擠出,聲聲斷腸。
“不忠,不孝,不臣?你以為,朕怪你是這些?”李赫伸出手,扶起綠蝶的額頭,聲音有些不穩,“自己的孩子離家闖蕩后,有哪個父親,怨的是他不留在身邊侍奉自己?擔心的掛念的,不過是他自己孤身在外,有沒有顛沛流離,有沒有艱辛落寞,僅此而已啊。”
怨的,不是別離或背負,怪的,只是你沒有照顧好自己。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如何被你對待,因為滿心思都是你的安好。哪怕你的安好是建立在我的淚水之上,也只是求老天,讓你吃好飯,睡好覺,不要涼了,也不要熱了。
平安喜樂,長命百歲。這不過是個父親所有的祈念。
李赫的眸色有些晶瑩,他的掌心移到綠蝶腦門,如兒時那般,撫著她的腦瓜兒,溫柔沉默又寬厚。
他堂堂的大魏天子,此刻卻如民間笨拙的父親,躊躇萬分,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她在他心底的地位。
君臣,忠義,他在乎的從來不是這些。他只是和她有過一個約定,唯一的一個,以皇帝身份“命令”她遵守的“口諭”。
無論如何,保好自己的命。
然而如今眼睜睜看著她為了另一個人,就輕易的賭上自己的性命,李赫再怎么想,再怎么都是滿心酸楚。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老了,老到看不懂自己養大的孩子了,自己唯一一個親手換過尿布的孩子了。
“若綠蝶對皇上是忠,對辛夷姑娘則是義。”綠蝶的淚瞬間就滾下來了,“然而,忠義兩難全。難,難,難!”
李赫渾身一震。這話他不陌生,十多年前,他聽她娘也這般說過。
那時,失去了最信任屬下的他,把自己關在御書房三日,思索這話到底什么意思。然而如今,他卻是輕易地懂了個徹底。
“綠蝶,你真的像極了你娘。”李赫的雙掌顫抖著,輕輕拍著女子的腦瓜頂兒,“是從石中玉的事開始么?朕因為辛夷轉了性子,怕她惹出棋局的變數,所以命你給她下石中玉。然而你卻私自反悔,最后一刻救了她。是從那時開始,你就選擇你家姑娘么?”
綠蝶低低嗚咽,淚水重開了臉上的血痂,染紅了她的衣襟:“或許是,又或許早就是了。從我被使給姑娘起,綠蝶便是姑娘的奴婢,是篤定要護姑娘周全的奴婢。”
“為什么選擇了她?”李赫啞著嗓子問道。
“因為姑娘待我好。”綠蝶回答得沒有遲疑。
從前玉堂閣受盡白眼,冬日連炭火都生不起,屋里冷得像冰窖。是辛夷用僅有的床厚被子把二人裹成一團,依偎在一起哈熱氣兒,一邊還笑對方鼻涕蟲都冷出來了。
長夜漫漫,冬日苦寒,也都有了暖意。她忘不了這樣的日子,更忘不了辛夷的那句話“不要逼我”。
“僅僅因為她對你極好?”李赫不禁又追問了句,眉間有淡淡的失落。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就算此生不能報姑娘的好萬一,綠蝶也決不愿茍全自己的平安,而把牢獄之災栽到姑娘身上去。”
綠蝶一字一頓,語調無比堅定,異常明亮的眸色,灼灼地穿透了世間的塵埃。
恩怨如穢,我自有冰心,向明月。
滄浪水濁,我一顆丹心,映四方。
信義,信義,信是坦坦蕩,義是薄云天。
李赫不說話了。他忽地不禁想到,她的娘親。
她的娘親,那個將自己埋葬在黑夜中的女子,從他還是皇子時就追隨他了。
是他最器重的臂膀之一,他可以隨時信任地將命交給她。
十余年生死相伴,無可置疑的忠誠,他卻實在不明白,她會放棄這一切,將自己沉入了護城河河底。
只因為她曾說,常娘娘德操,我敬佩之至。
只因為她最后說,她要去水底陪常娘娘,洗刷自己劊子手的罪孽。
李赫的眸底氤氳開惘然,如今她的女兒和她走上同一條路,是不是因果輪回,冥冥中自有注定。
李赫撫摸女子腦門的手,驀地就無力地垂下了。
“罷了。你若鐵了心,便隨你去。但是,朕只是養蟲子的人,棋局如何,并不能太多插手,否則會壞了規矩。哪怕是你,朕也別無選擇。”
李赫起身,身形有些不穩,要扶著牢門才能勉強支撐。
“如今掌權的是王家。你是辛夷的丫鬟,而辛夷才和王家結了怨。就算你是清白,下場也會很慘。殺雞儆猴,王家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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