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百八十七章新年
正文第二百八十七章新年
辛夷不懂聲色地點點頭,續道:“還有旁人不知道,只說我是突然出現。你卻瞧得清,我是跟著王文鴛,在旁藏了許久,偏偏到最后一刻,才出來救了她。”
香佩微微點頭,又是伏地磕頭,語調有些惶恐:“奴婢確是有疑,但只是好奇,并無其他心思。姑娘是姑娘,有什么打算,沒必要給奴婢解釋的。奴婢自知本分,并不敢多問。”
“說說也無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如今是我大丫鬟,是隨身走動的,若是我連這些都不告訴你,此后又如何跟在我身邊?”辛夷說得鄭重,見香佩的緊張些些緩解,才悠悠續道。
“第一個疑問,關于車夫。那是我提前算到了一切,所以特意使了府中最有力的伙夫,今兒幫我駕車來。你待會去細細辨他容顏,也能發現端倪的。都是一府人,算不得生臉。
“第二個疑問,關于時機。同樣,是我提前算到了一切。雪中送炭,好過錦上添花。不是最后出手相助,怎能讓王文鴛嚇的神智失常,在眾目睽睽下出了好一番丑?”
一個車夫。一個時機。都被提前算到,提前備下。
百姓眼中瞧得是陰差陽錯。棋局中人瞧得是黃雀在后。
唯有她辛夷瞧得,是爾等皆為我棋,棋局順我者落,逆我者亡。
香佩眉間劃過抹敬畏,拜倒的脊背線條愈顯溫馴:“奴婢斗膽多嘴:既然姑娘要讓王大姑娘出丑……雖然是抹了黑……但也緊緊是出了丑……若是晚一點,連命都真會奪的……”
瞬息之間,萬箭取命。鄭斯瓔沒有仁慈的余地,王文鴛也沒有活命的可能。
尤其當她為了模仿辛夷,刻意甩掉了自家影衛,當時若辛夷晚到半步或根本沒到,她王大小姐只會當場喪命,連“王”姓也來不及救她。
辛夷唇角一勾,眸底有夜色蔓延開:“為什么救她?因為她還有用。而有用的棋子,便該留著。”
“姑娘好心思。”香佩不咸不淡地應了句,也不知懂了幾分,便轉過頭去和車夫嘮嗑,再沒多嘴半句。
辛夷也不再說話,只是摟著燒旺的湯婆子,整個身子都蜷在了裘衣里,暖意合著三更的梆子一齊襲來,她不禁倦怠地打起了盹兒。
長夜漫漫,回城路急。雞鳴在魚肚白的天際醞釀,年的喜氣蓄勢待發。
十二月初八,臘祭。
臘者,歲終大祭。皇帝祭祀太廟,各宗家祭,國子監亦是祭拜孔子。
東郊祭天之上,趙王李景霈代表皇室子嗣,向先祖誦讀祭文,祈福李氏國祚綿延。一時間,讓趙王府門庭若市,王家風頭達到了巔峰。
廿三。皇帝賜長安諸官、諸外命婦七寶粥,京人以在暖房里培養出的牡丹唐花相贈。民間往門柱換了新桃符,門上粘了門神像,用糖瓜香蠟供奉灶神。
廿四,掃房子。廿五,磨豆腐。廿六,燉燉肉。廿七,殺灶雞。廿八,把面發。廿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年關終于來了。新的一年也終于來了。
而辛夷坐在沁水軒內,卻是半點都沒過年的喜氣,任憑辛芷抱著捧爆竹,怎么請她求她也不愿湊熱鬧。
案上擺著一大堆書籍古卷,案旁火塘燒得一室暖春,爐子上煎的熱茶咕嚕冒泡,窗縫間飄進來的雪霰,還沒瞧清就融化了。
軒內的靜謐安寧,和軒外的新禧熱鬧,儼然成了兩個格格不入的世界。
辛夷懶倚在案前,盯著那卷書出神,她眉間有縷倦怠,眼眶下隱現兩痕青黑,似乎連日殫精竭慮,徹夜徹日地思考著些什么。
她想得太過入神,所以辛周氏進來時,連香佩的通報也沒聽見。
“瞧瞧,大過年的,你犯了什么癡勁,要一個人悶著來?”辛周氏在蕉葉的攙扶下,噙笑走到案前,尋了個繡墩坐下。
辛夷一驚,連忙起身,替過蕉葉扶著辛周氏,把繡墩上的軟墊又加了幾個:“祖母身子大好了?外面雪都凝了尺厚,祖母若有什么話,差蕉葉來喚孫女就是,何必自己親自前來。若是犯了寒或者路上滑一跤,孫女可就罪過大了。”
數個織錦軟墊綿軟如云,辛周氏滿意地靠上去,嗔怪地覷著辛夷:“你這丫頭,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倒還了十句?偏偏道理都是滴水不漏的,你何時腦袋開了竅,說話也這般齊全來著?想以前盧家鬧婚,你可是嘴里盡出幺蛾子的。”
辛夷親自斟了爐上的熱茶,彎腰奉到辛周氏面前:“孫女如今誥封懷安郡君,明里暗里多少眼睛瞧著,若是一言一行不齊全些,不止自己,也會給身邊人帶來禍患。孫女可是萬萬不愿的。”
辛周氏接過茶,啜了半口,白煙般的熱氣從她鼻尖和嘴角一齊冒出來:“六丫頭果真是長進了。棋下多了,也下明白了。你先退下,到軒外候著去。”
最后半句話是對蕉葉說。蕉葉俯身一福,轉身便出了屋。
屋內只剩下了辛周氏和辛夷兩人。這祖孫倆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眸底都精光隱現。
辛周氏最先移開目光,拿茶盅的熱氣熏著臉,愜意地微瞇了眼:“我前些陣被高娥分家的事一激,六十幾的身子承不住,臥床靜養了月余。期間我從未摻和族中事,但誰做了什么,誰說了什么,可是瞞不過我這個老嫗。”
辛夷笑了笑,沉默溫馴,并無應答,只是坐在一旁拿了個小玉搥,為辛周氏輕輕搥著腿,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旁人都還罷了,最讓我意外的,是六丫頭你吶。一個棋子終于成長為弈者,這盤天下棋愈發輸贏難測了。”辛周氏說得平淡,話中意卻聽得人心驚肉跳。
什么棋子,什么弈者,天下棋出,江山誰主。仿佛都像是她隨手興起了,便一個人煎了壺熱茶的事兒。
治大國如烹小鮮。弈棋局若煎香茗。
辛夷眸底異色一閃,卻被她很好地壓下,泛起了乖巧的淺笑:“那祖母以為,時至今日,孫女這棋下得如何?”
辛周氏微微睜開眼,揶揄地瞧著辛夷,明明眼角劃過抹滿意,卻還是人老皮更老地嘴硬道:“尚可,尚可。雖然舍了些人命,但終歸保了大頭,能有如今太平也不容易。當然,若是老身來下,人命不會丟,太平也會得的。”
——一把年紀的人了,怎臉皮還如城墻厚。
辛夷在心底嗔怪一聲。明明是不饒人的詞兒,卻透出股祖孫間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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