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府罹難,天下矚目。鳳歸鳳歸嘆奈何。
暗中無數雙眼睛都盯緊了,大地下的暗流正在醞釀,長安所有的風云都向辛府匯聚。
自然也包括離辛府半里地外的兩雙眼。
那是兩方人馬,一方著黑衣,儼然是影衛。一方著細麟甲,似乎是王府的府軍。
各自百人左右。不算多,卻是人人氣勢如虹,精光內斂,百人站出了千人的威壓感。
影衛打頭的也是個黑衣男子。府軍打頭的不是旁人,正是晉王李景霆。
他正乜眼瞧著當頭的黑衣男子,臉色有些不快:“棋公子命你們自家兵去救辛府其他人,卻使本王單獨只保辛夷一個。你瞅瞅這架勢,本王難道和爾等平起平坐,都是他江離的臣卒?”
“王爺言重了。公子珍視辛姑娘,所以請王爺單獨救人,才能萬無一失。而辛姑娘素來珍重族親,公子也不能不管。才命我們小嘍啰去保,也是足夠了。”黑衣男子不卑不亢的抱拳。
“孰輕孰重,便是孰尊孰卑。小的們和王爺,自然不是平起平坐。”
黑衣男子頓了頓,見李景霆臉色稍緩,才意味深長地續道:“再者,就算是平起平坐,公子已付了王爺足夠的酬勞。如今你我都是為公子效勞,反悔可是來不及的。”
一句話帶了淡淡的寒意。
還有那種就算面對天家皇子,也絲毫不怯的傲然。
李景霆臉色一變,正要呵斥,腦海里卻乍然劃過那抹倩影,她正處于刀山火海,等著有人相救。
李景霆的氣瞬間就消了。
“罷了。本王若跟你計較,才是真的失身份了。你救你的,我保我的,互不相干。”李景霆陰著臉一拂袖,轉頭看向自己帶來的王府精兵。
“眾將聽令!隨本王殺進辛府,營救辛姑娘!全力救辛姑娘,其余族人無妨!”
李景霆寶劍出鞘,威嚴大喝,府軍們頓時豪氣干云。
“諸衛聽令!隨我殺進辛府,營救辛氏族人!全力救辛家人,辛姑娘如何無妨!”
那黑衣男子也拔出匕首,百余夜梟的瞳仁驀地殺氣騰騰。
然而這兩句刻意模仿和強調的號令,卻讓李景霆和黑衣男子對視半眼。
同時從鼻孔里擠出絲冷氣。
“出發!”
兩方人馬開始向半里外的辛府而去,然而還沒邁出幾步,一抹身影就從旁走了出來。
很是從容地站在了官道上。
孤身一人,攔下千軍。絳紗袍上的織金五爪金龍格外刺眼。
“二皇兄?”李景霆瞳孔一縮。
“三皇弟這是打哪兒去?”李景霈噙笑,微微點頭。
他神色溫和得,就像是普通的兄長,向弟弟隨口一問。
李景霆心里咯噔一下。沒有回答,反問道:“父皇遠在江南,皇兄身為監國,朝中大事繁重。又怎的有閑,屈尊下貴地在這里。”
言罷。李景霆的目光迅速地瞥向了黑衣男子,眉宇間有疑問和焦急。
李景霈身為王皇后的兒子,王儉的親侄子,他出現在這里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而李景霆之前沒有算到他,是相信消息的保密。發兵救人的事,絕不會提前傳出。
自己自認為天衣無縫,而黑衣男子是江離的親信,更不可能主動流出去。
唯一的解釋是:要么李景霈是真的自己查到的,算打他李景霆的臉。要么就是晉王府泄露的,還是打他李景霆的臉。
于是當黑衣男子懷疑的眼光往李景霆的身上掃時,他的肺都快氣炸了。
“哦?原來皇弟還知道本王是監國。既如此,為何不下馬見禮?”李景霈的話依舊悠悠傳來。
李景霆一愣。旋即握住韁繩的拳頭就攥緊了。
監國,監國,代皇帝,治朝政。只要皇帝一日不在,那監國就是半個皇帝。
這和王爺皇子們,自然分出了尊卑。不再是兄弟平等,而是君君臣臣。
李景霆知道這點。然而他卻不敢輕易下馬。
若是人在馬上,犯蠻勁沖過去也能走。但人若下馬,這腿腳就太弱了。
見李景霆躊躇,李景霈眸色一閃,眉間氤氳起抹寒氣:“放肆!本王監國,位同皇帝!若爾不見禮,則為大逆不道!依祖宗規矩,可就地處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地處斬,相煎太急。
“你!”李景霆咬牙切齒地迸出一個字,后面的終歸沒說下去。
放到平日,哪怕李景霈是嫡出,背后有王家,他李景霆何曾怵了他半點。
但李景霈現下把君君臣臣拿出來挑明了,他還真就占不到半點理,反而有掉腦袋的危險。
他敢狂,卻不敢僭越。
他敢暗地里反,卻不敢明面上逆。
李景霆擱在韁繩上的拳頭攥得咯咯響。
他看了眼黑衣男子,后者竟開始解蹬下馬了。
他又瞅瞅李景霈,后者身上的五爪金龍袍格外刺眼。
他最后遠遠望了眼辛府的方向,眸底有愧疚有不甘有擔心,最后化為了悵然地一嘆。
“臣弟拜見監國皇兄。”
李景霆下馬,單膝跪下,膝蓋磕在官道地上,鈍痛得鉆心。
李景霈滿意地一笑,也沒多余話,只是淡淡道:“拿下。”
兀地,無數御林軍從官道兩旁沖出,黑壓壓五百人,轉眼就把黑衣男子帶的夜梟和李景霆的府軍,圍成了個鐵皮水桶。
絕對的人數壓制,和泰山般的君臣綱常,讓前時還氣勢赳赳的李景霆和黑衣男子,頓時成了兩只小雞仔。
于是,當鐘昧把這一幕回報給江離時,后者的臉上也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李景霆難得有吃悶虧還不敢吱聲的時候。”
江離佇立在城外的小土丘上,目光凝住了城中某處。
寒酸的府邸,一張“懷安郡君府”的牌匾,隱隱可聞喧囂震天。
鐘昧敬畏地抱拳:“公子神機妙算。李景霈果然沒那么簡單。連李景霆都低估他絕對不知,卻只有公子,一開始就篤定:瞞不過李景霈。他會出手。”
“因為本公子再清楚不過:那些平日不出聲的狗,一旦咬起人來,會比豺狼都厲害百倍。”江離的眸底劃過抹隱晦的寒光。
鐘昧不由腳板心一涼,兀自縮了縮脖子。
“可李景霈不常出手。怎今兒就決意,要懟上李景霆呢?”
“李景霈是個不能以常理度的人。”江離微微瞇了眼,“他不出手,不是沒能力出手,而是不想出手。你們見他隨性而為,毫無規律,卻不知他出手的原因,從來都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鐘昧一愣。
“王儀。皇后王儀。他的娘親王儀。”
江離不辨喜怒的一句話,并沒打算解釋,而是迅速轉了下個話題:“王皇后要殺卿卿。李景霈自然要為娘親,親手來插一腳。無意中幫了王儉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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